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物物证俱全(1 / 2)

所谓的《文献大成》,其实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典》。

朱棣还是很懂读书人的,他得位不正,故而登基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修书。

所谓修书,就是搜集天下优秀的书籍制成一本大典。

这对于许多大儒而言,是极有吸引力的!

想想看,如果自己的书能收录进大典之中,岂不是完成了文以载道的最终梦想?

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就是一场盛宴。

可对于朱棣而言,却等于是他操纵读书人的手段!不听话的人肯定是想都别想,只有听话的人,才给你机会。

而且一旦修书,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儒生进行整理和抄录文集。这些人可都是有官职的,等于给了不少读书人一个官身。

修书对于读书人而言,本就是至高的成就,再加上还有官身,可谓是一举两得。

因而在帝王心术方面,别看朱棣外表粗狂,动不动就对人家的娘有所企图。

可某种程度,却又将这些读书人拿捏得死死的。

朱棣本着勤俭持家的心思,让张安世直接去《文献大成》里抄书,张安世自然禁不住大喜。

要知道,《文献大成》里的质量更高,而且有大量当世翰林和大儒的注释,这对图书馆而言,又是一个新的卖点。

于是张安世乐呵呵地看着朱棣道:“多谢陛下。”

朱棣也不吝夸赞之言:“朕原以为,你只精通于经济之才,谁还晓得,你竟还深谙治理!这治理虽是二字,可很不容易啊!伱这方法,是另辟蹊径,很好!朕真羡慕太子,竟有你这样的左膀右臂。”

张安世便连忙道:“陛下,臣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太子不过是臣的姐夫而已。”

朱棣笑了笑,他自然晓得,这张安世几乎算是朱高炽抚养成人的,何况张安世父亲早亡,太子虽是个姐夫,实则却如张安世的父亲一般。

朱棣倒没有继续往这话头上深说,而是道:“你既是要招揽读书人,那便尽心用命吧,好好地干,不要给朕丢脸了。”

说罢,和张安世一道出了书斋,便见一个小楼里门可罗雀,朱棣不由讶异地道:“那儿怎的这样冷清?”

张安世道:“那里都是些杂学的书,如九章算术,医学,工学,农学等等,都是臣费尽心机搜罗来的。”

朱棣一脸惋惜地道:“读书人不喜看这些书,倒也情有可原,只是白白占了地方,倒是可惜了。”

张安世很是认真地道:“陛下,喜欢不喜欢是他们的事,可这世上,总会有人喜欢的。臣这儿的书,包罗万象,有经学和四书五经,还有诸多史籍。可在臣看来,这杂学,一样是大学问,是真正能匡扶天下,造福苍生的。”

朱棣笑了笑道:“你自己拿主意,朕让你在此镇守,这里的事,朕不插手。”

此时,朱棣话锋一转道:“朱勇几个呢?”

“在带兵呢。”

“几个娃娃,这个时候该跟着他们的父兄好好学一学,带个鸟兵。”朱棣嘟囔着道:“你这兵在何处?朕去瞧一瞧,再摆驾回宫。”

张安世便和朱棣一道出了图书馆。

哪里晓得,这图书馆的外头也是人山人海,许多人听闻这里有无数的书册,都想要进来。

何况今日还是免费的,便有更多人心痒难耐了。

只可惜,里头已人满为患,门口守着的人不让他们进去,因而闹将了起来。

书籍在这个时代的宝贵,可见一斑。

朱棣没理这些人,叫人牵马来,便翻身上马。

张安世和徐辉祖在后头,也有人给他们索了马来。

张安世便趁此机会对徐辉祖道:“魏国公辛苦了吧。”

徐辉祖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微微笑道:“你小子不错,比某些人强。”

张安世好奇道:“啊……某些人,小侄还想赐教,这某些人……”

徐辉祖却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供人读书,没有逼良为娼,也没有什么歪门邪道,这才是男儿在世走的正道。外间都传你许多闲言碎语,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跟有些人学歪了,大丈夫在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道理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啰嗦,不过总有用处。”

张安世道:“受教。”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这可是当今的国舅,而他张安世是未来的国舅爷,这应该也算是老带新,有传承的。

朱棣已经走在前头了,二人也连忙上马,一路疾行,不久,大营就到了。

朱棣骑兵入营。

便见这诺大的校场里,里头的人都穿鱼鳞甲,手中持木棒,在这烈日之下,五百人齐齐整整站着,一动不动。

朱勇、张軏、顾兴祖三人也都全副武装,就站在队伍的前头。

朱棣走马观花似地看了看,沉眉,不语,而后对赶上来的徐辉祖道:“你看如何?”

徐辉祖道:“不错。”

朱棣一脸倨傲,这个时候,确实是朱棣值得骄傲的,毕竟统兵数十年,几乎没有什么败绩,才有今日的人。

朱棣道:“看上去是威武,一个个站着跟木桩子一样,不过……这与宫中的大汉将军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站列而已,真正的精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才是虎狼!这些小子,还嫩着呢。”

徐辉祖点点头。

这也是实话。

在朱棣的固有经验里,兵都是一场场大战中厮杀出来的,而此时的明军,之所以追亡逐北,百战百克,也确实有其资本。

从太祖高皇帝起兵开始,无数人跟着太祖高皇帝转战千里,四处厮杀,绝大多数人都死了,而剩下的人,哪一个不是精兵悍将?

等到太祖高皇帝的时代过去,余下的这些军将和精兵,依旧还承担着年年与北元残部作战的职责。再加上靖难之役,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兵,在朱棣心目中,才是大明傲视天下的资本。

至于眼前这些稚嫩的家伙,只靠和禁卫一样站着,看着倒也有一些样子,可对朱棣而言,却也不过如此。

所以……嗯,瞧不上。

张安世自是看明白朱棣眼中的意思,便道:“陛下,此言差矣,臣以为,真正的精兵,在于纪律,有了纪律,便能如臂使指。”

朱棣笑道:“能有这个样子,也不容易了。你们这些家伙……将来若真想学一学这将兵之道,等朕出兵漠北的时候,就让你们做朕账下的亲兵,教你们亲眼看看,真正的精兵是怎样的,等学个几年,然后再让你们独领一军,便能像张辅一样,可以独当一面了。”

张安世没有得到很高的评价,这令张安世有些无语,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想看的都看完了,朱棣便道:“朕该摆驾回宫了,图书馆的事,朕会给解缙和姚广孝交代,你让人去抄录即可。”

说罢,再不耽误,便与徐辉祖打马而回。

回去的路上,朱棣是若有所思,徐辉祖也同样有自己的心事。

“徐卿,你又在想静怡的事了吧。”

徐辉祖道:“不,臣在想……张安世真是不拘一格,是个奇才。”

朱棣笑道:“这还不是在想你的女婿!”

徐辉祖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很清楚,他此时但凡接茬,都会被朱棣拿捏。

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太了解朱棣的性情了。

朱棣见徐辉祖没有上钩,心里颇有几分懊恼。

倒是在路上,见数十个骑呼啸而过,沿途一个摊子被那骑马之人撞飞,顿时守着瓜摊的老妪嚎哭。

而那数十骑上的骑士却是大笑,飞马扬长而去。

朱棣见状,勃然大怒,马鞭直指那远去的骑士:“这些是什么人,亦失哈……上前来。”

亦失连忙走上前,至朱棣的马下道:“陛下,这些是天策卫……”

朱棣冷笑道:“禁卫该当在营中,何以四处出没,滋扰百姓?”

亦失哈道:“陛下,天策卫已调拨去了汉王府,归汉王节制,至于为何如此,奴婢……奴婢……需去打听一下。”

朱棣一听,心里更怒了。

徐辉祖却一点都不奇怪,他那个外甥,他太了解不过了,当初还只是王子的时候,这个外甥就敢偷舅舅的马,而且听闻,从南京回北平的时候,这朱高煦在沿途上还杀死了不少官民,有一个涿州的驿丞,只因为惹他不高兴,就被他直接杀死。

那时候的朱高煦,不过是燕王的王子而已,如今他的父亲成了大明皇帝,这跋扈就更可想而知了。

徐辉祖神色认真地道:“纵容自己的儿子,只会让自己的儿子更加张扬跋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棣听出弦外之音,却是露出了痛苦之色,又想发作痛骂,却发现就算要骂,可能最后最该骂的也是自己。

于是恨恨地道:“取一些银两,给那老妪。”

亦失哈听罢,匆忙去了。

经过此事,接下来的这一路,朱棣都是闷闷不乐。

他痛苦地对徐辉祖道:“朕有三个儿子,长子还算稳重,可朕担心他身子不好。次子跋扈,可他毕竟在靖难立下汗马功劳,朕实不忍心。幼子朱高燧,如今已经就藩,倒是眼不见为净。可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坏水呢。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朕的儿子啊。”

说罢,脸上苦笑连连,又道:“朕当然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朕也屡屡想要严令汉王就藩,裁撤掉他的护卫,狠狠敲打他,可事到临头,又于心不忍。你是知道朕的,朕这个人……虽也杀人如麻,可血脉人伦之情……朕却总是犹犹豫豫,颇有妇人之态。”

徐辉祖叹息一声道:“但愿汉王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吧。”

二人的情绪都不高涨,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话,。

……

此时,李文生进了图书馆。

他是独身一人来的。

和其他读书人不同,他的家境一般,因而极少和其他读书人闲逛。

对他而言,自己能中秀才,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有天大的运气了。

只是此番入京参加南直隶的乡试,榜已放出来,名落孙山。

李文生无疑是痛苦的,他心知自己科举可能已经无望了,而自己这个秀才……和其他家大业大的读书人相比,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他打算在南京再居几日,便预备回乡,接下来好生经营家里的几亩薄田,实在不成,就再谋其他的出路。

他来这图书馆,也是听闻这里有天下藏书,无数的书籍,数之不尽,对于他这等寒门子弟而言,唯一能想办法看到的书,也不过是四书五经而已,因此,他兴冲冲地赶来,见里头人满为患,不由咋舌。

几乎所有的小楼里,都充斥着人,而他孑身一人,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显得有些心怯。

就在此时,他猛地驻足,看到有一个小楼,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人在那儿读书。

李文生一愣,看那些早已是被乌压压的人占据的其他小楼,他便朝那比较空旷的小楼走进去。

只见这里有序地摆着十几个书架,上头满当当的全是书。

有医学,阴阳,炼金,天文、地志、技艺等学。

而且上头都进行了标注。

进来的几个读书人,看医学和阴阳的人比较多一些。

可李文生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在了一排书架上。

这一排书架之中,是关于医学的,多是一些药方。

李文生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之后,最终好奇地取出了一部书。

这书的名字倒有趣,叫:“瘟疫防治及处理”。

李文生一头雾水。

瘟疫?

这难道不是瘟神降世的灾害吗?这样也可防治?

他记得……自己的曾祖便死在一场瘟疫,因而下意识地取了此书。

一看书下的落款,张安世著。

张安世……

很耳熟……

李文生因为平日里家贫,所以此番进京来考举人,也是形影单只。他没什么家学,全凭刻苦罢了,只是刻苦可以让他中秀才,到了举人这里……就不是能靠刻苦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