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却是笑了笑道:“我说我会相人之术,你相信吗?”
杨溥也露出微笑。
张安世道:“若是先生只顾着自己的名节,害怕别人说三道四,那我也无话可说。可若是先生当真想干一点事,我倒希望,先生可以争取一二。”
张安世随即,从袖里掏出了一本章程,道:“这是我在太平府想要干的事,只是……我才能毕竟有限,有些地方,必定考虑的不周到,先生可以看看。”
说着,张安世将章程搁在了茶几上。
杨溥没有看这章程,只点头道:“下官抽闲会看的。”
张安世这趟来办的事也算是办完了,便站起来道:“那我告辞了,若是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好好聊一聊。”
杨溥便忙起身相送。
直到张安世离开,杨溥回到堂中,杨夫人却是从一旁的耳室里走了出来。
杨夫人担心地道:“夫君,这威国公……”
“哎……”杨溥摇摇头道:“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杨夫人道:“我听外头人说,夫君与威国公……沆瀣一气,许多人嘴里没有好话,一些夫君的同年和同窗,还有同乡,说起此事,都是捶胸顿足。夫君,做人……讲究的是长久,而不是一时的利弊啊,夫君一定要小心谨慎。”
杨溥缓缓闭上眼,道:“我一介洗马,并不显山露水,何德何能受人这样看重!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当然会在乎自己的清白。”
说着,他落座,捡起了张安世留下的章程,打开,细细去看。
一看之下,杨溥忍不住摇头:“过急了,过急了。”
他继续看下去,却再不出声。
越看之下,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思索。
杨夫人好奇地看着,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杨溥却是浑然不觉。
杨夫人只好又唤道:“夫君……”
杨溥方才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杨夫人。
“夫君这是……”
杨溥道:“这章程……太草率了。”
“厂卫之人,能写章程已是不容易了,怎能滴水不漏?夫君……也别笑话他。”
杨溥却道:“可是……”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脸色显得极复杂。
杨夫人看着杨溥这奇怪的反应,便关切地道:“夫君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杨溥摇着头,勉强笑了笑道:“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夜深。
杨夫人已是睡下了,杨溥却是挑起油灯,趿鞋和衣。
他睡不着,举着灯,又取了那章程,细细去看。
他沉吟着,像是入定一般,陷入深深的思索之后,却是取了笔墨,开始在这章程上进行删改。
直到鸡鸣,他才好像被惊醒了一般。
等他意识到自己已一宿未睡,便苦笑着摇摇头。
杨夫人却已醒了,和衣下来,怒视这杨溥:“这又是怎么了?夫君,你不会真如外间所言,要为虎作伥吧?”
杨溥忙道:“不,没有的事,我与威国公,不是一路人。”
他忙收起了章程。
只是他说话的言语,有一些不自信。
杨夫人显然也不放心,便道:“夫君,不是我说你,历来攀附威国公这样的权臣之人,又有几个会有好下场呢?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路子,你现在是清流,贵不可言,只要熬资历,等过了几年……便可水涨船高,我爹交代过,读书人入朝,年轻时应该守身养望,将来的前途,可不可限量。”
杨溥道:“我自然知道,只是……”
说到这里,杨溥便顿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只是手痒罢了,就想改一改,哎……”
…………
慈溪。
一行商贾抵达此,却被差役拦住。
盘查之下,却发现这是从京里的药商,这药商乖乖地要送银子。
银子刚刚送出去,为首的差役立即脸色变了,他露出了贪婪之色。
其实这些差役,最懂的察言观色,若是有背景的商贾,才不会一开始就塞银子,而是直接拿出一个帖子出来,大家看过之后,也就不敢为难。
而一般立即掏钱送银子的,往往说明对方没有背景,心虚。
为首的都头却是拿着铁尺,将这商贾的银子打开,大骂:“谁要你的钱。”
对方给的银子不少,是足足几十个银元。
若对方给几个银元也就罢了,偏偏一下子给这么多,立即让这都头意识到,这一批货……价值不菲。
他舔舔嘴道:“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小人乃是药商。”
“药,什么药?”
“天竺神油。”
这都头一头雾水。
“就是……”这商贾声音越来越低。
“有这样的神药?”
“小的乃祖传秘方,童叟无欺。”
都头与几个差役对视了一眼:“搜一搜看。”
几个差役会意,当下开始搜查。
片刻之后,里头一把刀便露了出来,都头大怒道:“这是什么?”
商贾慌了:“小人,小人,官爷,这不是开玩笑吗?”
“来人,将他拿下,还有……将这货缴了。”
…………
慈溪秦家。
一个云游的道人至秦府。
这秦太公这些日子,时常头痛发作,便请了这道人看病。
道人的医术颇为高明,告诉他,这是血压偏高。
血压偏高,这是秦太公闻所未闻之事,他这些日子,精神疲惫,偶有头痛,请了许多大夫来,也只是敷衍一下,开一些药,可药效却是一般。
这道人道:“过些日子,贫道练一些药来。”
说罢,便告辞而去。
秦太公闷闷不乐,此时,有仆从来道:“老爷,老爷……县里的刘县丞,送了一些好东西来,说是宝贝。”
秦太公道:“什么宝贝?”
“据说……”这人到了秦太公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秦太公露出了意味深长之色:“真有奇效?”
这些日子,他精神疲惫,实在提不起精神,何况年纪大了。
只是……这也确实令他有一些痛苦,因为家里这么多房的侍妾,最小的那个,也不过十七岁,这还是前年纳的,如今……精力不济,见此海棠一般的女子,实在不甘心。
“听闻此药,还治头痛……能提振精神。”
“是吗?”秦太公来了几分兴趣:“去谢过刘县丞,过几日,老夫去县里,自是要请他吃酒。”
“刘县丞殷勤着呢,听说……少爷在京城,即将要……”
秦太公想到自己儿子,不免有几分得意,他悠然自得地道:“好了,现在不要张扬。”
“是。”
当天夜里,秦太公果然精神百倍。
一支梨树压海棠,自是快意无比。
到了后半夜,秦太公依旧还如狼似虎。
这两年似乎憋的狠了,于是忍不住肆意放纵了老半天。
到了后半夜,才疲惫地抱着海棠睡下。
次日清早的时候,有人来叫门。
里头却无声响。
一炷香之后,整个秦家如丧考妣,竟是乱成了一团。
…………
一封封奏疏,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看过之后,抬头看着亦失哈道:“东宫的大学士,还未公推出来吗?”
亦失哈道:“争执不下,威国公不肯相让,太子殿下……似乎也属意杨溥,只是……”
朱棣道:“只是什么?”
“外头闹得太大了,起初大家的矛头还指着威国公,可现在……已有矛头指向太子殿下了,陛下……奴婢以为,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如若不然……”
朱棣脸色铁青:“朕是让他建牙,不是让他做人媳妇,堂堂太子,还要受人气不成?”
亦失哈吓得大气不敢出。
朱棣道:“若连这个都无法妥善处置,那么……其他的事,还怎么干得成?”
亦失哈道:“是,陛下所言是极。”
朱棣道:“朕对太子,有极大的期望,上一次申饬他,是因为他口出恶言,办事嘛,就干脆利落的办,骂人有什么用?下旨给太子,教他快一些拿主意。”
“奴婢遵旨。”亦失哈汗颜。
这事儿……很麻烦,他其实想告诉陛下,现在已经闹大了,太子继续强行与大臣们对着干,只会让太子名声扫地。
可亦失哈却不敢多嘴,他知道,陛下既然如此,那么一定有陛下的道理。
次日,太子朱高炽又召开了公推。
这一次,显然许多人卯足了劲头了。
秦政学志得意满地与众臣抵达詹事府,向朱高炽行礼。
随即便见张安世依旧还在那儿端坐,张安世就坐在朱高炽的下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秦政学心里冷笑,这位威国公,还是太嫩了,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靠强力,就可以压服别人,须知有些时候,是要压出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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