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他霎时间觉得有些手痒,可是却不敢贸然伸手,一是觉得唐突,这样悄摸做这种事,跟性/骚/扰似的,二来又怕把她闹醒了,她刚值完班,其实很辛苦很累了。

一直到后来,他看见几根发丝沾上了她的脸,瞬间便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帮她把头发理整齐些,应该会睡得更好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指头,悄悄地靠近她的脸,秉着呼吸轻轻地拨了两下,拈起几根细软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去。

莫听云对此毫不知情,睡得一动也不动,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宋唐忍不住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地弯起嘴唇笑笑,能在他身边睡得那么熟,说明她是十分信任自己的吧?

这种感觉,让宋唐欢喜的同时,又有点担忧,如果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还会这样对他毫不设防么?

他担忧着这点,整个人就变得极为瞻前顾后和懦弱,他曾经最看不起这种人,而现在,他自己就变成了这种人。

莫听云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脖子有点累,心想这枕头怎么这么不舒服,而且……味道也不对……

她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车内挂着的香薰挂饰,就在出风口那里,有淡淡的桂花香飘来,莫听云忍不住咂咂嘴。

宋唐这时才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忙扭头看她一眼,“醒啦?马上就到了。”

“宋唐,我想吃月饼。”她忽然间小小声地说道,说完之后又抿着唇,歪着脖子坐在那儿,还保持着刚才睡觉的姿势,叹了口气。

宋唐一愣,然后认真地问:“中秋都过了……怎么突然想吃月饼?那大闸蟹呢,想不想吃?重阳节快到了,花糕吃不吃?”

中秋节早就过了一周了,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三天假,她第二天值班,收了一个很重的病人,第三天是中秋节当天,本来早上下夜班就该回来,又碰上急诊手术,拖到中午。

他也还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他站在莫家的小院子里,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起初并没有谈及宋唐执意出走的事,像是故意避开一样,谁也不主动触碰这个禁忌话题。

只是互相问候对方的近况,他问起父亲回不回家过节,爷爷说他带队出去做考察了,估计要到年底才回安市,他又问爷爷的身体,爷爷说还好,接着就跟他说起自己的书马上就要出版了,他说别这么累了吧,年纪都大了,爷爷就笑,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累的。

然后突然就沉默下来,隔了好半晌,那边先传来声音,是老人沉沉的叹息。

“你走以后,我也想了很多,我跟你爸爸实在是不合格的家长,比起你妈妈和奶奶,我们甚至没有尽到家长应有的责任,你能长成今天这样,有了自己的成绩,除了她们的功劳,就靠的是你自己。”

“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逼你改志愿,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比现在开心。”

“阿唐,对不起啊,爷爷和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他听得愣住,在原地站了许久,喉咙哽咽到让他觉得慌乱,他仓促地挂了电话,甚至没有继续留下来和莫听云一起吃月饼,就以有事为由匆匆离开莫家。

可是也没有走,一个人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车里挂着的小金葫芦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眼睛一酸。

他捂着脸,咬着牙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霎时间就染湿了掌心,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呼吸也变得深重起来。

他觉得委屈极了,这一句“对不起”,他其实都不愿意承认,已经等了很多年。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宋开文和宋拓父子祖孙三人既是彼此相依为命的亲人,又是互相对峙彼此伤害的冤家。他们都有错,错在太□□,错在不会好好沟通,好像没有了妈妈和奶奶以后,家里的三个男人,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学美术就是不行,为什么他一定要继承父辈的事业,他们难道没有学生吗?

但是同样的,他也没有去了解过,为什么祖父年近八旬依旧笔耕不辍,为什么父亲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深入大漠黄沙深山老林去考察。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却根本不了解彼此。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从安市离开,满身尘土地逃回容城。

“那天我们都没有一起吃月饼,那个哈密瓜味的好难吃,你不在,都没人帮我吃剩下的一半,我吃到都快吐了!”

莫听云抱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嘟嘟囔囔的,既委屈又好笑。

宋唐收回思绪,慢慢压下因为想起那些事而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涩,温声应道:“你怎么这么挑食,你平时不是喜欢吃哈密瓜的么?”

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还带着一点笑意,莫听云直起脖子,扭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下,又歪歪头,疑惑和探究刚刚从心头升起,又被她自己按捺下来。

她撇撇嘴,哼声道:“能一样吗,哈密瓜口味的月饼能跟哈密瓜本瓜一样吗?!”

“那你想怎么办呢?”宋唐假意叹气,问她,“难道要我现在吃半块哈密瓜月饼补回来吗?”

莫听云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吃月饼了,不要水果馅的就好。”

顿了顿,她又蹭蹭鼻子,“其实我带了一个双黄白莲蓉的过来啦。”

宋唐:“……”那么远带个月饼过来,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半晌没有说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莫听云却已经歪着头略微有些严肃地看了过来,“宋唐,中秋节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嗞——”

车子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声音,是急刹车时轮胎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宋唐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吓到你了。”

说着他重新调整车速,行驶恢复正常。

莫听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抿着唇,露出一抹有些懊恼的神色,她觉得自己不该问。

兴许是人家的伤心事呢,她这样直通通地问出来,跟揭人疮疤有什么区别。

宋唐直视着前方,嗯了声,嗓子有些发干,说话的声音就有点哑,“……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车一直没有开走,我妈让我上去收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四十分那样。”

莫听云老实地回答道,告诉他本来她是想出去找他的,但想了想,又没去。

“后来第二天我想问你来着,又碰上省里的飞行检查,一直很忙,就给忘了,刚才……突然想起来。”她说完又抿抿唇,眉心微微皱起来,关切地看着他。

宋唐在她这样的目光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只告诉她:“我跟爷爷通电话,说了些以前的事,他说……他没照顾好我,觉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