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诱宦 再枯荣 3198 字 2023-08-19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方文濡还在京城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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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灯花梦影(七)[VIP]

绮窗雪暂休,几树皑皑,凉月银波,浩瀚的星河下依然歌舞梦蝶,曲醉西厢,永不停的流水飞觞,闹不完的风流黄粱。

却自有小楼祥宁,唯一喧闹的便是那兽耳鎏金炭盆里噼里啪啦飞起的火星。芷秋忙扇着银鼠毛延边儿的水红袖,提起双膝避之不及,“小桃良,别翻了,翻一头的灰。”

桃良将一柄银钩子搁置在墙根儿底下,落到杌凳上翻来翻去地烤手,“姑娘,等开了春后,您出嫁了,我怎么办呀?您将我也带着吧,给您做陪嫁丫头!人大家闺秀出嫁麽,总要赔几个婆子丫头的,您带了我去,我连那婆子的差事一并兼了,好不好呀?”

炕几上并着两盏银釭,芷秋正对着灯做一双靴面子,是小羊皮的料子,扎得手指泛疼。闻言,她将那铆着劲儿的眉心松开,两个桃花眼刻意转一转,“这可不好办,其一,你是妈买来的丫头,身契是在妈手上,陆大人娶我麽自然是要开银子赎我的,赎你算怎么回事呀?”

说道此处,拉出又粗又长的线,将针头对着蜡烛飘一飘,“其二,人浅园里头好些服侍的丫头,多你一个,岂不是要添你一张嘴吃饭?”

初听,桃良急起来,忙躬着腰去扯她烟灰色的裙,“姑娘,好姑娘,带我去吧,我自幼无父无母,跟了姑娘这几年,难道我服侍得不好?求求姑娘了!”

把芷秋晃得直笑,垂眸瞧她可怜兮兮地小模样,噗嗤一声乐了,“我同你说笑呢,傻丫头,自然带你去,你才几个银子?不用陆大人,我就赎得起你。”

那烛光颤颤不稳,似芷秋些微忐忑的心。她放下活计,榻上摸了个汤婆子抱在膝上,“况且麽,我也虑着,浅园里头还有个祝家小姐,听说还有个侍妾。我也不晓得她们是个什么脾性、好不好相与,带着你,有个自己人,总归是便宜些。”

“你虑得也太多了些,这些人不必放在心上。”

伴着风萧萧兮,门外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一副嗓音,喜得芷秋忙下榻去。才走两步,果然见陆瞻推门而入,“你坐着,别到门这里,省得吹着风。”

芷秋就在踏板上顿步不动,水波茵茵的眼紧盯着他暗紫的直裰漆黑的氅衣,“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坐车来的还是坐轿来的?”

“自然是套车,”陆瞻落去对榻,拂了拂肩上的风雪,“不过是冬日天黑得早些,倒不晚。小桃良,请把你们的紫英瀹一盅我吃。”

待人出去,便把芷秋拉到身旁来坐,伸着长长的手臂去抄了那鞋面来瞧,“给我做的?”

“嗯,”芷秋挽着他的臂扇着两帘美睫,烛光在她眼睑下投去温柔的影,“特地叫平日里给我们做衣裳的师傅去寻的皮子,正缝里子呢,你瞧,呢子的,穿上不冻脚。”

他将她手掰开一瞧,果然见几个指端锉得红红的,满是横七竖八的针印子,“别做了,我要穿,织造局里有师傅做。”

芷秋蹭在他肩头,隔着两三片薄薄的衣料子,仍能感觉到他滚烫得不寻常的体温。她想,他有很多秘密,但没关系,她有一段余生那么长的时间去了解他。

炭盆蹦出两个火星子,像袅袅缥缈的星,尽管垂花门仍然歌酒喧阗,芷秋却从未有一刻觉得月到风来阁如此宁静。她舒服地笑了,“如今连窦大人也不来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嘛,做点活计还能打发时间。”

门扉懒洋洋地吱呀起,原是桃良捧茶进来,白釉瓷盅里淡淡春色,温暖整个冬夜。陆瞻虽常年体热,可奇妙的,他十分喜欢这种温暖,连嗓音都有些懒洋洋,“你要是实在闲得慌,等办完纳采,我带你出去逛逛。”

仿佛惊了一只蝶,芷秋乍惊乍喜地端起脑袋,“去哪里呀?”

陆瞻爱看她笑,她的笑如四月的春风,总能细拂开她不在身边时累积的那些暗尘。他也笑,黑潭似的瞳里便上起了波光,“常熟县,县里各村眼下正在缫丝,织造局里原要派个人同织造商们一齐去收购,你若闷得慌,我就亲自去一趟,趁势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芷秋喜弯了眼,稍刻有蹙起了眉,“不会耽误你的公务吧?”

“这也是公务。”

芷秋一霎乐得有些找不着北,招来桃良就要连夜打包袱皮,“你不知道,别说县上,就是苏州城里的镇上我都没去过。这十几年,风流才子们都咏苏州如何如何好,我却正儿八经的没见过!”

见她惊鸿魅影忙慌慌打转,陆瞻笑容里便带了一丝无奈,掣了她一只素腕又将其拉回身边,“不急,等办完纳采,雪化了再动身。我记得韩舸先前是在常熟县当差,要抽调他一道去,正好你叫上你妹子一块儿,省得我忙起公务来,你一个人没趣儿。”

提起韩舸,芷秋心内忽忆起一事,忙拽着他一个胳膊问:“韩相公怎么好端端的调回来了?可是你办的?”

“是我,”他捏着她的下巴颠一颠,“你现在才晓得?”

“我说呢,这个韩相公,齐家都是死脑筋的人,清高得半点不肯笼络疏通。上年祝斗真过生辰,县上各级官员都送了礼贺表,只他跟不知道似的。当时我坐局,瞧见祝斗真胡子都快气歪,却因他祖父父亲,不好问罪,可私下里少不得给他使绊子。无端端就这么给调回来了,我还想是奇事呢,原来是你。”

话音落下去,又复起,像温柔的潮起潮落,“嗳,你方才讲不必将你那两位侍妾放在心上是个什么意思?她们好相与吗?”她闪烁着期待的两个眼,旋即又自恼自叹,“嗨,我问你做什么呢,女人在你们男人面前是不大一样的,我问也白问。”

流溢的灯花影里,陆瞻搂着她,像她的大秋千一样摇晃着,“不管她们什么样,也同你不相干,我平日里也甚少见她们,不用担心,她们不会同你争抢什么的,她们不喜欢我。”

芷秋先是笑,淡淡烟愁随之聚来,“你这么好,她们怎么能不喜欢你呢?我见过那么多人,你是最好看的,既有权势,又有数不尽的家财,人又大方,学问也好,还没有那些文人墨客的陋习。你值得天下所有女人喜……”

陆瞻垂望她喋喋不休的唇,恍若两片红艳的锦帐随风鼓胀着邀请他睡下去,于是他环住她的腰俯下身,就贴上了她馥软的艳色,像跌入一个旖旎梦境。

他的呼吸几如山谷里呼啸的风响彻在她耳畔,带着热浪与灼人的温度。时而温柔时而暴烈的掠夺与侵占,令芷秋毫无招架地阖了眼。天旋地转的黑暗里,她只是无能为力地哼鸣与呜咽,好像他是主宰她的神佛,她虔诚地,在他怀抱里一软、再软,软成一滩坠地的花瓣。

直到陆瞻的手爬向她的胸口,她冷不丁地就醒过神来,忙将他推开,“不行不行!”

一丝错愕与痛色由陆瞻注满迷雾的眼中滑过,直到胸膛的起伏有些平静,他才歪着头在她腮上落去一吻,“听你的。”

与他眼中的痛色相等的,是芷秋心口针扎一样的疼,她猜他是误会了什么,便忙将手塞入他的掌心,羞赧的垂下头,似盛满露珠的莲花,“我只是想等咱们成婚的时候……”

她只是想,让这一季的风雪、月光、太阳、晨露与暮霜,在幸福的等待中,涤净她过去满身的污垢;她只是想,奉献给他一个最纯洁的自己,像寻常女人的新婚一样,像他们早年最初相见时一样。

持久的沉默中,芷秋心怀惴惴地窥着陆瞻轻攒浓眉,使她由记忆中刹那扑来一个巴掌,伴着男人凶恶的唾弃,“你他娘的装什么贞洁烈女!”

而眼下,另有一只纤长的手由下爬上了她脐上的肋骨,伴着正经得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声音,“我记得,有人骨头疼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呸呸呸!”芷秋的腮红似樱桃,忙抬起手抱着他的脑袋晃一晃,“快甩出去,赶紧将这事情给我忘了!”

小窗明月下,落尽灯花,陆瞻寐上眼,跟着她的手晃荡着脑袋,两片暗紫的发带摇起楼外风笛,悠扬而婉转地,老去天涯。

黑暗天际被撕开一条口,迸出几片妍丽朝霞,红梦紫乡在昨夜被冰封,又在一轮金乌中被唤醒。姑娘们起得暗,园中尚且宁静,却突兀地响起吱呀开门声儿,划破晨光与兰麝。

正值芷秋在袁四娘房中一道吃早饭,听见后歪着个脑袋往门外瞧看,因问一老姨娘,“这大清八早的,是谁呀?”

“哦,是韩相公。”说话便领着人进来,“韩相公在这里同四娘先说话,姑娘还没起呢。”

四娘亦忙拈着帕子抹了嘴招呼,就朝墙下的折背椅上指,“韩相公快搬了椅子来,靠到炭盆边上坐。怎么这样早来了?衙门里可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