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2 / 2)

诱宦 再枯荣 3138 字 2023-08-19

gu903();芷秋在窗内窥听半晌,只觉心像是被一块针板碾过,细密的疼痛中,她能窥见陆瞻充满唾嫌的过去。星辰日月曾抛弃了他,幸好,她捡到了他。

她刻意将门着力推开,猛地“吱呀”一声,将两个丫头由廊沿上惊起来,面面相觑中垂着下巴偷瞄她。芷秋什么也没说,冷睃二人一眼迤逦而去。

走到大门外,看见又是昨日那班管家的男人在门外迎接,原本是在说笑,瞧见她来,倏忽都住了口。

她站在石磴上,离他们两步之遥,中间空荡荡中,总有眼神别有意思地朝她瞟,她能感觉得到。但她目不斜视,与他们站成两个世界。

直到路的尽头,快马如电地奔袭而来,迫不及待的马蹄声将芷秋随之膨胀的欢喜溅得漫天飞扬。知道看清马上的人影,便不管不顾地撇下一众家仆迎到街市里头去。

人流被马蹄踏开,陆瞻眼快手急地拉了缰绳跳下来,穿一件黛紫的圆领袍,站在半丈外,笑着向她张开手臂。

芷秋刹如狂风带火,闯入他怀里,久违的温度与檀香时隔二月再度将她包裹,高兴得她又蹦又跳,“事情了结了?是不是往后就太平了?我是不是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你好不好?让我瞧瞧你身上的伤!”

着急忙慌地就掣起他的袖口,见从前那些伤痕累累的皮肤只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她才有功夫去看他的面庞——他冷白的肤色仍然似一片月光,而黑曜石的瞳孔比以往每个时刻都闪耀。

就这么看着看着,掉下泪来。霪霪不断的泪珠子像撒下的珍珠。陆瞻像接至贵珍宝似的轻轻将她的眼泪收藏在指端,拥抱她,弃周遭行人不顾,“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没事儿了,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往后再不叫你担心了,咱们进府去,有话儿慢慢说。”

芷秋的手落入他的掌心,跟着他的步调一路小跑,时时刻刻抬眼望他,“你在诏狱里头没遭什么罪吧?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饿肚子,我之前叫阿则带干净的衣裳给你,他们有没有给你换?”

人生至此,陆瞻才感觉到踏实,历史或许会铭记他的功绩,或许不会。但都不重要了,传世后人并不能慰解他的艰辛与苦楚,唯一能安慰他的,只是她傻傻的一句“有没有饿肚子”,为他带来庞然的温暖与爱意。

他的侧颜迎在朝阳下,闪烁着亮晶晶的什么,匆匆滑落。

等走回房中,关了门,才回以她一个缠绵的吻,“方才外头就想亲亲你,只好忍着了,来,叫我瞧瞧你瘦没瘦。”

说着在榻上落座,将芷秋拉在他膝上颠一颠,“瘦了,是京城的饭食不合你口味,还是梅家照顾不周?”

芷秋面对面地盯着他,望不够似的,抬手轻抚他的轮廓,“梅家对我挺好的,梅二奶奶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又周到又细心。我只是想你。”

陆瞻兜着她的腰,掐一把,真是细了几分,“想我想得饭都吃不下,嗯?”

“你在诏狱里头关着,虽然三番五次说没事,可那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要是还能好吃好睡的,岂不是太没良心了些?”

他将她的背稳稳扶着,退开两寸,拿眼将她描摹,“让我看看你……在诏狱里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把万事都检算一番,实在是没什么漏洞,才发现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受苦了。”

话音甫落,就见她眼里又滚下泪来,陆瞻忙抓着帕子替她蘸,“怎么一见我就那么能哭?不见我,你倒是懂事得叫人钦佩,我就这么招你的眼泪?”

阳光由榻侧的窗寮里撒进来,为芷秋的眼睛点缀了春华秋实的欣喜,“我这是高兴才哭的。你吃了饭没有?我叫管家摆一桌席,你从牢里出来,该洗洗尘的。”

陆瞻垂眼自视一番,带着调侃的笑意,“我在镇抚司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怕脏兮兮地回来你嫌弃我。”

“胡说!”芷秋将他肩头轻轻一搡,脸上的脂粉泪痕干得七零八落,“不许讲这种玩笑,就是你嫌弃我了我也不嫌你。”

“别生气,今儿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陆瞻轻轻吻在她腮上,举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身边,“不哭了,我已经回家了。”

旋即朝门外吩咐,“瀹壶茶来。”

半晌后,随茶进来的还有府中一众管家婆子,绸衣华缎,花红柳绿乌泱泱铺了一厅,由陆前远领着跪拜请安,“小的恭请二爷崇禧!”

陆瞻淡瞥一眼,吹着茶汤,细抿一口温度,转递给芷秋,自己端起另一只白玉盅,“都起来吧,忙自个儿的去,陆管家留下说话儿。”

众人顷刻间又乌泱泱退出门去,独留陆前远上前尊听。

陆瞻呷两口茶后,方慢悠悠地睨来眼,“我不在这两年,家中辛苦你操持,如今太太大爷都不在了,更要辛苦你一些了,管好下人,打理好家事。奶奶才来不两日,先就不过问那些事儿了,叫她歇两日,不要叫人到跟前儿来闹她。”

那陆前远忙躬身应下,“我明白,奶奶昨日才来,想来陌生地方,又是异乡人,有些不适应,等过两日,我再将府中事宜同奶奶解说清楚。”

“你下去吧,去备一桌酒席,就摆在屋里,请方大人和云禾姑娘过来一起用午饭。”

陆前远行了礼,步子退到门槛前方才转身而去。芷秋瞻望片刻,又坐到陆瞻身边来,“他们好像都蛮怕你,可……”

“可又冷冰冰的?”陆瞻将她环在肩头,垂眼笑一笑,“我在宫里久了,就不大回家,时常都住在值房里,他们平日都是听我母亲使唤,与我不大亲近。没什么,往后你不过使唤使唤他们,他们听话儿就用着,不听话就打发出去。”

芷秋默然,到底将下人背地里对他的议论按下,在他肩上仰起脸,“我也不要什么人使唤,我使唤桃良一个人就够了。”

“要不,我叫人回趟苏州,将初月几个小的带上京来你使,你在苏州时倒是喜欢她们在跟前侍奉,也习惯些。家中这些人我是知道的,都是狗眼看人低,只怕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儿叫你听见不好。”

“那敢情好!”芷秋喜得直起腰,眼波只剩盈盈的笑意,不见泪光,“我还是喜欢她们几个,跟这里的丫头不熟,有时候我说话,她们也听不明白,费事情。还有件事,派人回去,将咱们家那些人都打发了,留一些看门的就成,咱们库里那些东西也叫人运上京来,免得有那黑心的趁着主人不在卷物私逃。”

陆瞻胳膊撑在炕几上,歪着脸瞧她,“还是你想得周到,明早我要进宫一趟,中午回来吩咐人去。”

未几就在房内安席设酒,攒盘叠碗。方文濡与云禾皆到,落了坐,芷秋问了一圈儿云禾住得惯不惯,又问下人们好不好,姊妹俩挨挤着说说笑笑。

两个男人无闲可说,每一句话里都是要紧事。陆瞻叫筛酒的丫鬟出去,单留了桃良骊珠在边上伺候,举盏与方文濡细说:“温谨,皇上有旨意,叫你明儿随我一道进宫。”

说到此节,又扭头与芷秋笑说:“你们俩也得去,皇后娘娘召见。”

忽闻叮咣几声,姊妹俩惊掉了箸儿,瞠目结舌一瞬,芷秋方捡起下巴,“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做什么呀?”

陆瞻尤爱她活泼生动模样,故意攒眉不说话,芷秋慌了,将他搡一把,他适才笑谈:“因你的那本账册,上头主事的是你与云禾还有韩二奶奶,皇上追封了韩舸为少傅,谥号定韫,韩二奶奶赏赐黄金百两。皇后说你们两个虽沦落风尘,却一心为善,惦念百姓,是难得的乐户楷模,又恰好在京,因此召你们进宫说两句话儿。”

“那怎么行?”芷秋急急地拽着他的袖口,将云禾望一望,“我同云禾这些年,也就是进过几家大人的宅院,进宫,只怕路都不会走了,何况还要见圣母娘娘!你快辞了吧,我们可是一万个不敢去的呀。”

云禾亦急起来,胭脂底下的一片腮唬得煞白,“姐夫,这可是要我的命呀?我礼也不会讲,话也不会说,平日里说话,总要将人得罪两句,叫我到皇后娘娘跟前说话,只怕我的脑袋都要留在宫里了!”

身旁方文濡好笑起来,为她筛了杯葡萄酒,“你又谦虚起来了,你平日不是最会说话哄人的?皇后娘娘和常人也是一样的,哪至于吓成这样子?况且既是懿旨,姐夫怎么辞?辞了才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你怎么就知道皇后娘娘同常人一样?皇后娘娘怎么能同常人一样呢?”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不一样?”

云禾不信他的鬼话,自己与芷秋两个将眉扣得似个解不开的死结,急得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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