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马车的速度渐慢,神色倦怠的祝春时掀开车帘,初夏的热气见缝插针的从外翻涌进来。他们从春末出发,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走到了初夏,终于靠近了目的地。
眼前是两丈高的土黄色城墙,城门上方写着“远安”二字,城墙上凹凸不平,浸淫着历史遗留下来的风霜斑驳,已经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此时将近巳时,城门大开,两侧有城门吏检查路引和百姓进出,在祝春时他们之前,是一个挑着两担蔬菜的老农,佝偻的背、霜白的鬓发,如同鸡皮干瘪消瘦的手颤颤巍巍的给小吏递过去两个铜板。
“老头,你糊弄鬼呢,两个铜板顶什么用,得五个铜板才行。”小吏拿着铜板在手中抛上抛下,嘲讽的笑。
那老农朝着小吏拱了拱手,叫苦道:“官爷,上次来不还是两个铜板吗,小的一家全靠这个点菜维持生计,家里好几口人等着填肚子,实在是没有钱了。”
小吏上下扫了他两眼,想来是知道他拿不出多余的铜板,眼里的轻蔑和鄙视藏都不藏,猛地踹向搁在旁边的两筐菜,最上面的萝卜青菜禁不住动荡,“哐”的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又被小吏踩在脚下碾成烂泥。
“从今儿起,进城涨价了,一律五个铜板,拿不出来就给老子滚,别挡道,臭穷酸。”
“官爷,别——”全家上下都指望着这两筐菜活命,老农手掌狠狠拍了两下大腿,扑过去抱住小吏大腿求饶,却被毫不留情的踢开。
俞逖从靠近远安县附近就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这时他才提袍下了马车,弯腰去将倒在地上,浑身狼狈的老农扶了起来,伸手给他拍去衣服上的泥土。然而这本就是最劣质不过的粗布麻衣,穿的年头又久,泥土灰尘黏在上面很难拍干净。
“唉,谢谢郎君。”老农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和苦涩,看见俞逖过来还忍不住道谢,随后又看着眼前欲进而不能的县城愁苦起来。
祝春时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姑娘?”泻露圆荷互相看了眼,也跟在她身后下来。
在俞逖搀扶老丈的时候,祝春时则是将那两筐菜扶正,散落在地上看起来还能吃的就拍拍灰放回去,两个丫鬟也帮忙去把滚远的萝卜给一一捡了回来。
俞逖先是看了她一眼,继而又将视线落在城门小吏的身上。
那小吏看见他们这一行人,又往身后的马车看了看,眼睛亮了起来,手里的两个铜板忙揣进了胸前,招呼道:“哎,那边的,你们要不要进城,五个铜板一个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俞逖挽袖,低垂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凶狠之色,嘴上仍是好声好气的,“我们一路来到这里,也路过了许多县城,从来没听说过进城要收费的,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
许是觉得这是头大羊,小吏也不嫌麻烦,笑眯眯的解释:“你是第一次来咱们远安吧,这是我们县太爷定的规矩,百姓日子过得红火,也不能让我们吃糠咽菜不是。”
俞逖的目光在老农身上微微一定,随即又看向身后还在排队的百姓,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像什么日子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