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以为呆在市舶司的裴修年,此时也正在海上。
他一身粗布衣裳,蓬头垢面正和一堆衣着同样破烂的汉子们挤在狭窄阴暗的底仓里,空气中充满了腐败和汗臭味。
本就狭窄的地方,还用一道木栅栏锁住,他们几十个人挤在一起,像是一条条臭鱼。
木门外走道上不时走过巡逻的人,一个自带三分笑意的男子突然在木栅栏前停下来,看着坐在门口的裴修年呵呵一笑,“年老板咱们可真有缘分,这地方都能遇见你……”
一看到他,裴修年脸上立刻露出愤恨,“是你们,是你们设局坑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还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领子。
那男子正是宜春客栈的伙计,他后退一步似乎在欣赏他这副崩溃的模样,欣赏够了才冷笑道:“年老板你是不是搞错了,赌场是您自己进的,这卖身契也是你自己签的,怎么能是我们设局坑你呢?”
“就是你们,我没想赌,都是你们!”裴修年嘶吼着,脸上愤怒慢慢变成了悔恨,他哀求道:“我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我还有钱,我回家之后立刻就把钱都补给你们,你们放我回去吧!”
他的哀求只换来伙计一连串的冷笑,“年老板是不是忘了,您已经把所有产业都输给我们了,你要真有钱,还会跟我上这条船吗?”
“你就乖乖待着吧,要是有命能活着回来,咱们的帐就一笔勾销。”伙计说完,就看都不看裴修年一眼离开了。
“回来,你回来!”裴修年见没人回来,又换上凶恶的表情破口大骂,骂了一阵像是终于累了,又缩到了角落里。
周围的人脸上都是麻木的表情,不管他怎么闹,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就算有人看他,要么是同情要么是看热闹。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裴修年脸上哪有什么愤怒和悔恨,只有一片冰冷。
他原本留在宜春客栈收集消息,明面上还在做着生意,他怕生意太顺惹人怀疑,故意猜中陷阱丢了一批货。正“借酒消愁”的时候,伙计突然来套近乎,引诱他去赌场回本。
裴修年当然知道他没安好心,可宜春客栈的背后很可能就是一股很强的势力,这也是他深入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他便一副受不了诱惑的模样,跟他去了赌场,第一次去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尝到甜头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三番五次去赌场,不仅输光了所有的货物,连商州的产业都输光了。
最后他们哄着他签了一张卖身契,并不是终身的,而是要去海上做一年苦力的卖身契。
他一开始不愿意签,伙计却千方百计地规劝,说什么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他就借机打探到底去做什么的,为了引他上钩,伙计说是给船上卸货的船工。
如果只是卸货的船工,去哪里找不到人,哪里需要用这种威逼利诱的方式来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