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身子小,又轻,被手下抽出的被角力道带的人一歪,跪坐在脚踏上,好在他身上穿的厚,没磕碰着。听到妗月走出去的声音,他又将头歪了歪,朝向声音的方向,拟声:“哒哒……”
光线从门外而来,落在他奶气的小脸上,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在此刻变得分外柔软起来,像极了初春时候刚冒头的青嫩鲜草。这时候的孩子是最为软嫩的,眼睛是圆的,鼻子是圆的,就连粉粉两瓣小唇,上下一离,张开的形状都是圆的:“呜呜……”
——这是妗月在外面拉开晾衣杆,陈旧的两根木杆交叉摩挲声。
小瞎子的一双大眼睛轻眨一下,细密柔软的两扇睫毛便扑棱一下,他这双眼里满是探知欲,同常人无异,可奈何,一丝光线都看不到。
红线站在房间一角,就这么看着他。
许是孩童玲珑心,敏感,她如此这般盯着他过久了,小瞎子圆圆的鼻翼动了动,将头转向,朝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角落歪了歪脑袋,小眉头皱了皱:“嗯嗯!”
——格外认真。
嗯嗯?
红线眉峰一挑,这已不止一次了,虽她不知是否是小孩子心思玲珑敏感所致,但她确定小瞎子确然是能感知到她存在的,并且在每次朝向她的方向的时候,都会发出“嗯嗯”两声。
说实话,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行走间并无声音发出,他这嗯嗯两声如何而来?红线不得而知。
于是,红线习以为常,在他朝向她的时候,将他的小脸蛋仔细瞧着,直到等他自己意识得不到回应无聊地将头转回去的时候,红线才收回视线。
妗月晒好被子衣物趿拉着鞋子走进来,将仍旧跪坐在脚踏上的小瞎子抱起,拍了拍他两膝盖上沾染的灰尘,将他丢到床上,然后不再理他。
小瞎子因妗月的触碰,得到触觉上的回应,顿时又兴奋起来,哼哧哼哧爬回床沿,学声:“哒哒!”
妗月明显习惯了他如此,没打算理他,对他的“咿咿呀呀”不做任何回应,而是继续在房间的衣柜里翻出过冬的衣物,准备趁天气好,全部搬出去晒。
“哒哒——呼呼——哒哒、哒哒——”
红线靠墙,静静看着妗月忙活,看着随妗月忙活而同样忙活的小瞎子。
“妗月,教主有令,命你将你家的小儿子抱过去。”外面忽然传来人声,是妗月的一名小姐妹帮人来传话。
妗月听到人声,回头:“知道了!”
转而,她寻思到对方话里的称呼,反怒道:“什么小儿子!你妗月奶奶还未嫁人呢!哪来的儿子!这小子才不是我儿子!”
由此看来,这一年过去,她还是没接受小瞎子的存在。
外面的人没再搭腔她,妗月气呼呼转回头磨磨蹭蹭地收拾手边的衣物,边收拾,嘴里还边嘟囔:“今天我才满十七,未婚未嫁的,如何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她偏头拿眼睛睇床上的小瞎子,小瞎子懵懂一张小脸上挂着笑,朝着她的方向绽开。妗月一顿,随后她一下子回过神注意到他那一双空洞的眼,转瞬“呸”道:“还是个瞎的!我儿子才不会是瞎子!”
妗月冲小瞎子的方向狠“哼”一声。而外面的人见这般久过去里面还没动静,便再次喊声催促她快点带孩子出来,妗月心情委实不大爽利,一边骂她们催命,一边将手里的衣物猛地往柜子里一摔,直起身走到床边,将床上的小瞎子抱起,转头钻出屋。
妗月:“催催催!催命呢!”
红线挑眉,望向屋外,视线落到那群人的背影上,他们相互调侃动身往外而去,红线望了一会儿,也慢吞吞整了整下裙抬脚往外走,跟在他们身后。
不知何故,林和泽近日对小瞎子格外重视,频频让人传话命妗月将小瞎子抱过去,到如今,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
妗月抱着小瞎子进屋见礼,林和泽纹丝未动,只是眼皮儿抬了抬,示意屋里一旁站着的几名长老上前。几名长老明白,一个个捏着胡子走到妗月跟前。妗月将小瞎子放下,小瞎子落地一个没站稳,往前一歪,扑到一名长老腿上。
小家伙反应了一阵,轻手轻脚扒拉着对方的裤腿,哼哧哼哧站起身来。
“嗯?”小孩子声调中的奶音很重,在意识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人后,便好奇地将小脑袋抬起来往上面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依旧能感受到从上往下、落在他身上的数道视线。
林和泽等得不耐烦了,下令道:“快点!”
几位长老接到命令,纷纷蹲下身,七手八脚将小瞎子抱起来。小瞎子一下子四脚腾空,扑腾起来,但随后他察觉周围人将他抱得安稳,并无落地之忧,他又乖乖地保持安静停止乱动。
长老们动手将小瞎子身上的衣物解开,因林和泽的催促,他们不敢懈怠,动作不见温柔,落到他幼嫩的皮肤上,便就是忽轻忽重的揉捏,不一会儿,他的小身子上出现几道红痕。
老树皮般的手指、掌心在小瞎子的身上刮擦而过,带出一阵阵疼痛,小瞎子的小眉毛皱着,他在忍痛,之前的几次经历让他记得,熬过这阵就没事了,于是他乖巧地继续忍耐。
须臾,长老们速度很快地检查完毕,收尾时顺手将小瞎子的一双眼扒开看看,看完收回手,他们同时叹气,回禀林和泽:“这孩子年幼,骨骼尚且细弱,但依稀能见今后才能,确然同金银二位护法所言一致,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只是,倒可惜了他这一双眼,我等才学浅薄,无法医治……”
几名惜才的长老望回怀里的小瞎子,持续叹气,叹完帮他把身上的衣物拢好,然后将他放回地上。小瞎子一落地,凭感觉嘚嘚地往前跑,跑到妗月身边,拽住她裙摆,往她身后躲。
林和泽闻言,注意力落回屋里,笑道:“可惜?本教要的就是他双目无药可医。如此,才好操控。”
得到确定的结果,林和泽心情舒畅,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便同下面的长老们道:“既然检查完了,那便都散了吧,让人在药人炼制那边继续跟进,本教乏了,你们且都出去。”
说着,林和泽站起身往内屋走,不再管屋内这一干人。
一群人见事情结束,也不继续逗留,皆转身四散离去。
红线跟着妗月回到弟子房,午后的院子里面已经聚集不少女孩,她们皆是妗月的同龄姐妹们,正趁今日无事,扎堆凑一块来这晒太阳,见妗月回来,回头打招呼:“妗月妈妈回来了啊,哟,小家伙过来,过来过来,让你小姨姨们抱一抱。”
随着声音,这群女弟子们纷纷围上前来,将小瞎子抱起来揉揉捏捏,摸得她们自己舒爽了,才将小瞎子放下来,一个一个逐一回到原位晒太阳。
全程沉默的妗月,从进院子开始便明显沉不住气了,默默等待一群女孩笑闹完毕,她眼神从她们身上恶狠狠瞪过,将这群女孩们瞪得莫名奇妙。她们刚想问她怎么了,却没想她一声不吭,又回首低头瞪了一眼小瞎子,随即一把将他的小手甩开,闷头钻进了屋里。
小瞎子手中一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后面上一下子紧张起来,抬手将揉疼的脸胡乱揩了揩,缓解痛意过后,便一刻不停地往屋子里摇摇摆摆快快小跑过去。
“月……”
“月……”
他不会说话,但从其他人的语气中,隐隐得知这个字有特别的意义。
虽然,他也许可能还不知道这是喊妗月。
弟子房的门槛不算高,小瞎子经常来回沿着门槛学步,这块地方摔过数次,他对院子里的这条走廊最为熟悉,可没想到,他心思敏感,在察觉到妗月方才的情绪后,心下急慌慌追过去,以致没多留意脚下,“砰”的一下被门槛绊倒,摔倒进屋。
红线隐身站在一旁,这“砰”的一声响,将地上的浅灰震起,也同时令她眉头一皱。她立刻将眼睛一闭,不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