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不屑与那些小屁孩为伍,不过她还是大方地决定,等到爸妈带她走的时候,要给大家每个人都送一点高级糖果,然后优雅地致谢:“谢谢这些年你们对我的照顾。”
后来,宁思音知道,福利院里的小孩不是爸妈死了,就是爸妈不要的。
她在历经多年数次修缮的寻亲计划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把本子扔到楼下永远聚满苍蝇散发恶臭的垃圾桶,她每次经过那儿都要捏住鼻子绕着走。
她再也没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爸妈。
宁思音比较庆幸的一点,陈家夫妇没给她起个名叫陈招娣。虽然陈一潦草简陋,但和散发浓浓旧社会封建主义的“招娣”一比,立刻洋气十倍。
有了陈望生,陈家夫妇并没弃养她,也许这也是算命瞎子的叮嘱之一,但这对名义上的父母,抚养她的方式,比名字更加应付。宁思音的生活称得上拮据,即便在陈家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善之后。
她没有零花钱,买每一只笔都需要向执掌财政大权的陈母伸手,通常会先收获一顿白眼。
补习班、兴趣班那是绝对不会有的,陈母根本不在乎她的学习成绩,她想让宁思音高中毕业就去打工帮衬家里,老早就明确宣告,不会供她上大学。
吃穿上也是能多凑合就多凑合。宁思音印象中,家里没给她买过衣服,依靠各种亲戚施舍的旧衣服长大,上初中之后,她的衣服基本都来自一位身材娇小的婶婶。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陈望生从五年级开始就学会了追求名牌,撒一顿泼就能得到一双六百块的球鞋。
当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宁思音过得倒也不算惨。
陈望生像很多男孩一样没多大脑子,除开最顽皮的那几年被爸妈溺爱得无法无天,妄图把她踩在脚下,宁思音总因为他挨骂,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一个很好掌控的笨蛋。
宁思音这个姐姐在他眼中不见得有多高的地位,但她知道如何唆使他往东或者别往西。
另外,自从寻找亲生父母的目标倒下之后,她有了一个新爱好:赚外快。
最初的收入都来自陈望生。譬如代写一篇小学作文十块,一张数学卷子十五;初中之后所有科目价格翻倍。帮他为一些事情保密,视具体内容灵活报价。
交易做多了双方都很熟练,宁思音一伸手他就知道要掏口袋给钱。
老实说她和陈望生之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姐弟情谊,不过宁思音也记得,她被爷爷接走的那天,他在后面哭嚎地追出来。
之后到晚上,宁思音都没再见到陈望生。新娘子实在太忙了,无暇他顾。
直到晚宴她回到爷爷身边时,视线掠过对面的陈家夫妇,发现陈望生并没有在他们身边。
陈母在小声嘟囔:“啥时候玩不行非现在去,这么好的酒席不吃亏死了。”
新郎新娘需要待到最后,直至送走所有宾客。
化妆师是最后跟伴郎伴娘一起走的,经过她身边时带话:“下午找你那个男孩后来又来了一趟,把你给的红包还回来了。我说那是你给的我没办法擅自收,让他自己留着,他扔下就走了。”
宁思音低声说:“小屁孩,一脖子犟筋。”
——这话以前陈母总拿来骂她。
婚礼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也是最累的日子之一。
结束一整天的仪式与行程,除了掏空二字,宁思音再想不到第二个形容此刻状态的词。
这辆奥迪可能是蒋措平时专用的,车上放的熏香糅合了白茶、意大利甜橙、琥珀木香,
闻起来有种宁静疗愈的感觉,她不停地打呵欠。
蒋措依靠在皮椅里闭目养神,宁思音困得慌,不过还是把今天收到的一大麻袋红包拿过来,粗粗数了数。
大丰收。“丰”到她愿意明天马上再结一遍婚。
两个老头儿给的卡都在背面写了密码,宁思音一边打呵欠一边查余额。
先查的老爷子的,放眼看去好多个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八个?
八个零?
好家伙,直接给她数清醒了。
宁思音瞪着眼睛又数一遍:一二三四五六……
旁边一声轻笑。
她扭头发现蒋措不知何时睁眼在看她。
“十个以内的数字都数不过来吗。”他显然也累极了,嗓子有点沙沙的质感。
“多数一遍多开心一遍。”宁思音说着忽然瞄他一眼,把卡塞进自己的手包里。想了想把宁光启那张也塞进去。
“我只要两张卡好了,红包都给你。”
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她猜想蒋措应该不屑于和她明着争抢,不过没想到,人压根连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嫌人民币沉。
“太重,拿不动。”
宁思音心说,虚得你,钱都拿不动。
穿着高跟鞋忙碌一整天,宁思音感受到了美人鱼刀尖上行走的痛苦,再多一秒钟都忍受不了了。下车一走进蒋家的大厅,立刻把两只鞋甩掉,脚落到地面才舒服了。
蒋措弯腰将东倒西歪的两只鞋捡起来,勾在手指间,走在她身后。
三楼一整层都为新人重新做了装饰,大红的灯笼在走廊挂了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