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要是今天没抹老头面子,这猪蹄或多或少她肯定能尝个鲜,但是现在是不用想了,她打量那多出来的一截猪小腿,“哥,四个多少钱?”

“都说便宜你了,老价钱,一个五文钱。”

“嘿嘿,哥你真是个好人,那哥你再给我把猪蹄砍开吧,我家菜刀钝,我担心给剁坏了。”

看人拎着油纸包迎着冷风走远了,屠大牛嘿了一声,“这丫头也不傻,知道从中打拐。”

街上没人了,都躲回家烤火去了,屠大牛就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主儿,卖不完就不卖了呗,这大冷的天,猪肉再搁五六天都坏不了。

他收拾收拾摊子,把桌案往门楼里一扔,挑起猪肉担也往家走,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一起收保护费的酒肉朋友,“屠哥,你家老爷子还没放过你?这都多久了,还让你出来卖肉,赚的还没赔的多,老爷子咋就死心眼,你就不是干这小事的人,他净出瞎招,我们这少了你感觉干事都没趣了。”

屠大牛锤了他一拳,“我老子我骂没事,你们瞎叨叨是不是想打架?”

“口误口误”,说话的讪笑一下,踢一脚身后的小厮,“没眼力见的,没见我屠哥还挑着肉担子,接过来送回去,给管家说以后去照顾屠哥生意。”

“走,哥,我请你喝酒,小六他们都在,我们又接了个生意,你去给我们掌掌眼,看能干不能干。”

“走,喝酒去,老头子盯的紧我馋虫都养肥了,今个非把你们喝到桌子底下去。”

……

许妍走到半路上,把油纸包解开,把里面的多出来的部分给捡出来,放包馒头的油纸上,快到家了给揣进怀里,又摸摸脸,免得沾的有馒头屑。

进门就喊:“爹,猪蹄买到了,五文钱一个,铜板都花完了。”

他没说话也没接手,只是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坐在灶屋里的人出来接过猪蹄,嘴里念叨着“净骨头,买这玩意还不如买肉。”

看这样子老头是没把她数落他人老心迷的话说给她听,要不然刚进门就被扯走挨训了,老头也就这点还成,在他婆娘面前要面子,不背后出鬼主意唆使她来教训孩子,又自持文人的清高,不打孩子不骂孩子,就是惹他生气他不让你吃饭,就饿着。

等两人都去灶屋了,许妍也不急不忙地进了她睡觉的屋,这间以前是她三个兄长睡的,屋子大,他们成家搬走了她就搬进来了,平日里也没人进来,她放心的把油纸包掏出来放小竹筐里,打算下午就出去给烤吃了,免得再便宜了野猫。

听到木铲在铁锅上划过的声音,许妍知道菜好了,她出了房门往灶屋走,看门关着,一推,推不开,这是从里面杠着了。

啧,真狠心,真无耻。

气鼓鼓的她也没喊开门,回到屋里躺床上就等他俩吃完她好去嘘摸点盐,打火石她自己备的就有,她哄小侄儿的时候就是带他们到田埂地边去挖坑烤番薯或是烤鸟蛋,如果能在苇荡子里捡到别人家鸭子或鹅丢的蛋,那可就算是走运要吃大餐了。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感觉到有人推她,猛地就坐了起来,看竹筐里的东西还在才松口气,抹把脸打个哈欠,“娘,你咋进来了?有啥事?”

“你又咋惹你爹了?把他气的饭都吃少了。锅里还有剩饭,吃了把碗给洗了。”

“呦,娘哎,你竟然敢背着我爹给我留饭了?不得了不得了,他要是知道了得气的三天吃不进去饭”,说罢起身把鞋穿好,推着她娘就出了房门。

机会难得,不吃白不吃,家里几个兄妹从小被磨练的在吃穿上都没啥骨气,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到了灶屋里掀开锅盖一瞧,“难怪敢给我留饭,还说什么我爹气的饭吃少了,原来是火烧时间长了起锅巴了,他想吃牙也不行……”

洗干净锅碗,她偷摸回趟屋把肉骨头拿过来用温水洗洗,捏撮盐,把灶门上的砍柴刀带上,走出大门喊了声:“娘,我出门玩了啊。”

绕过几户人家,出了村到了背风的土坡后面,这是村里小孩做家家挖坑做饭的地方,把坑里的残灰刨出来,去田埂地边砍一小捆枯枝,火点着后烧的没有青烟了就把戳了木枝的肉块架上去。慢慢地猪油就烤出来了,滴落在火堆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许妍看着心疼的直抽气,多肥的肉啊,糟蹋了。

她的厨艺随了她娘,却比她娘更不能见人,炒菜做饭分不清生熟,不是菜烧糊了就是饭带米芯子,最严重的一次是帮她娘烧锅蒸馍馍,老秀才就出去跟人说会儿话,回来就看到盖锅的篦子都着火了,娘俩忙着扑火把铁锅底儿都给敲裂个口子,从那以后,她不被允许在自家灶屋生火。

她一跟她爹犟嘴,她爹就说她“憨犟憨犟的,又不会做饭,我是脾气好不打人,等你说婆家了老婆子打死你个笨手笨脚还好吃懒做的……”

现在也是,闻到肉香了但不知道里面的肉熟了没,想拿刀割开看看,又看到砍刀脏兮兮的,只好举着树枝桠继续烤,看肉都焦糊了才想起来还没撒盐,好在这玩意儿是肉,再难吃都比腌菜好吃,她咬一口沾点盐也香喷喷的给啃干净了,骨头还给包起来带走,把余火用土给盖上,拍拍屁股提着砍刀往村里走。

进村了就唤狗,“小黑,小黑,来,嘬嘬嘬,真是个乖狗”,看膝盖高的黑狗子把骨头给嚼干净了,她顺着小黑的狗头撸把毛,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

年后,久不见面的大姐带着她男人和三个孩子回来了,给她爹砍了个猪前腿,吃顿饭把许妍带走了,说是帮她带带孩子。

坐在驴车上,许妍仗着人长得矮也跟着外甥和外甥女钻进被子里,这风可真冷啊。许妧摸把小妹枯黄乱糟的头发,“家里不给你饭吃?咋都不长个儿,还瘦成这个样子,脸上都没几两肉,看着都吓人。”

许妍看看在前面赶车的姐夫,有些难堪地小声说:“爹娘那德行你还不知道,坐吃等死的。而且家里也出了事,你几年没回来了不知道也正常,之前爹死活要去考举人,把家里的钱都折腾完了,还收刮了三个哥哥十五两银子,到现在他们都没缓过气儿,家里就靠地租吃饭,老头子这几个月去街上代写信,赚点钱就想吃肉,他只顾他的嘴,我在家里就是给点饭饿不死算了,我不是儿子而且还不听他话,不讨他喜欢。”

“你怎么不去找大姐?哥嫂也是,都在一个村,看你都成这样子了也没说搭把手,你就该厚着脸皮去撵饭点,能吃一点是一点”,说罢又抱着许妍哭,说兄妹几个命都苦,上辈子是杀了老头子满门了,这辈子来给他当儿女。

“哭什么呀,我都没哭,我看你是被姐夫养娇了,这点事就抹眼泪,你们不也都是这样长大的,看我二哥三哥现在还租村里的房子住,他们又都有几个孩子,说不定背的还有债,自己一家都被老头子拖累的爬不动了,哪敢来沾跟老头子住一起的我啊,我比他们容易一些,长大了跟你一样嫁远点儿,老头子也拿我没法,我又能读书认字的,过的肯定差不了。”

许妧看三个孩子竖着耳朵在听小话,伸手挨个儿拧了一耳朵,也想起了正经事,“小妍,你姐夫他爹不是去世了嘛,我婆婆年纪大了也做不了事,我要陪你姐夫出去跑货,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三个孩子放家里我又不放心,要是出个事就是要我的命,但你姐夫一个人在外又不行,所以把你接来,你住家里照顾下他们兄妹三个,我走之前把米粮都给置办整齐,再给你留点钱,你就放心地住我家里,怎么样?也能好好养养身体。”

“行,我现在也做不成什么事,住哪都是住。”

一直没说话的大姐夫陈奇开口了,只听他笑着说:“小妹别这么说,你能做的事可多了,我听你姐说你认字多,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教你外甥们,不听话你就打,姐夫绝不护着他们。”

许妍半真半假地抱怨:“嘿,姐夫你真不愧是在外跑生意的,真是算的精细,把我安排的绝不会浪费你家一口粮食。”

他大笑两声,这小姨子人聪明又有趣,说话敞亮又大胆,跟人打交道也不犯怵,以后是个厉害的,他语气亲热地说:“把小妹你接来的确是我赚了,但咱们谁是谁,你外甥也不是外人,这便宜不出外不是?你安心住下,到家让你姐给你炖大肘子补补,有事你也直接说,往后有困难了捎个信来,姐夫去接你。”

“行,姐夫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姐跟我三个外甥/女给我作证。”

午后就出发,路又泥泞不好走,快到天黑了才到家,以镇为中心,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家离的有几十里。到家了几个人冻的脸都僵了,随便吃了点,泡个热水脚就睡了,也没见到她姐口中卧床的婆婆。

第二天许妍是被猪叫给吵醒的,许妧正在做饭,看到她小妹出来笑着说:“起来了,鼻子塞不塞?昨天没冻着吧?”

“没有,挺好的,姐我来帮你烧火。”

“不不,不用,我一个人能行,小安他们几个在看隔壁杀猪,你也去凑个热闹去。”

许妍摸摸鼻子,讪讪的从灶屋里退出来,这烧破锅的事大家都知道啊?

猪叫声已经停了,猪命儿该是也没了,在这个陌生的村庄,她迈着轻巧的步子往隔壁走,刚进门就看到满脚猪屎的人手撑猪圈往外跳。

这不是那谁,咋在这儿都能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