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发着懵,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坐下的,也没意识到张俊是何时挪走的榻桌。总之他们便这样一同坐了下来,他半揽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朕昨晚自己睡的。”
她双颊骤然通红。
“跟奴婢解释这个干什么……”她声音低若蚊蝇。
“怕你再借酒消愁啊。”他笑言。
“奴婢没……”她死鸭子嘴硬,但嘴硬到一半就噎住了。
她从怔忪中发觉,他好像是在哄她。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也有些突然,他们昨日都还客客气气地守着主仆礼数,但现在,他把她圈在了怀里。
楚稷也觉得很奇妙。
他设想过无数次要如何跟她开口。
他想过直接册封她,终是怕她不肯;也想过先直言询问她的意思,又觉怎么措辞都显得尴尬。
可他想不到,按捺已久的心事会因为这样一个契机突然而然地说开。
只因他们都在吃醋。
楚稷一手攥着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只觉得怎么看她都看不够。她万般的好在这片刻间都涌到了他面前,一颦一笑皆让他心动。
顾鸾沉默了良久,极轻地呢喃着问:“皇上……喜欢奴婢么?”
楚稷笑起来,想一想:“朕从未这样动心过。”
“……”她肩头微紧,好似被他这话说得不自在,便伸手推他,“别这样。”
“是真的。”他顿了顿,续说,“但朕怕你不喜欢朕。”
她愣了一下。
他又道:“也怕你不喜欢后宫。”
顾鸾薄唇微抿:“奴婢确是不喜欢后宫。”
跟着就又说:“但这不重要。”
楚稷浅滞:“怎么不重要?”
她抬眸,迎上他的眼睛:“因为奴婢倾慕皇上,旁的事便都不重要。”
楚稷无声吸气,沉吟半晌,轻道:“朕会为你安排好。”
这句话轻却有力,像在做一种郑重的承诺。
顿了顿,他续说:“我们都等一等,等你父亲在河南做出些名堂,朕便可以给你封个高位。”
顾鸾微讶,脱口而出:“皇上不是说父亲的事和奴婢没关系?”
“……”楚稷骤然局促,盯向墙壁,闷声一咳。
顾鸾忙摇头:“只当奴婢没问过。”
楚稷的目光转回她面上,忽而想起她才刚起床,笑了声:“你先用膳?”
“好……”她点点头。
他又道:“朕还有折子要看,先回去忙了。你……”他颔首,“你快些过来。”
“好。”她又点点头,便起身恭送。待得他离开,方鸾歌紧张兮兮地回来,顾鸾看见她,心中那股激动忽而涌起,一把将她抱住:“鸾歌!”
“姐姐?!”方鸾歌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反手搂住她,“姐姐怎么了?皇上说什么了?姐姐你别吓我!”
话没问完,耳边一声低嘶,顾鸾抵着她的肩头便哭了。
方鸾歌吓得不敢吭声,一时想哄,一时又隐隐辨出这哭声好似不是因难过委屈所致,隐约还带着那么几分笑。
顾鸾边哭边笑边抹眼泪,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却仍压制不住这种情绪。她便由着自己哭了许久,脑海中一遍遍回想他方才的话,每一句都在心底漾开一股酸甜,让她怎么想都想不够。
值得的。重活这一世,一切都是值得的。
哭了好一会儿,顾鸾才松开方鸾歌,抹着泪告诉她:“我没事,我饿了……”
“哦……”方鸾歌好悬没回过神,“哦……好,我去提膳来!”
说罢就又去了趟膳房,给顾鸾取来了早膳。
早膳用罢,顾鸾又理了理妆容,就去了楚稷的院子。临到院门口时正碰上新封的唐昭仪也到了,顾鸾就驻了足,福身:“昭仪娘子万安。”
“大姑姑。”唐昭仪浅浅地还了一礼,抿笑,“我今日刚得封,身边的宫女说按规矩要来谢恩,劳大姑姑通禀。”
“诺。”顾鸾颔一颔首,“昭仪娘子稍候。”
言毕她就先一步入了院,迈进门槛一看,楚稷正与几名地方官员议着事。见她进来,楚稷下意识地止了音,她便上前附耳与他将事情说了,他一时顾不上,就告诉她:“你看着办吧。”
顾鸾轻声应下,便退出了屋门。这样的事“看着办”也是有规矩可循的,她只消替楚稷备一份赏给唐昭仪,就算给足了面子。至于张俊方才在她房里那番说辞,那可真是说给她听的。
顾鸾便着人去取了一柄玉如意、两副玉镯和两副簪钗,放在托盘中由宫女一同呈出去,再由她禀话:“皇上正与几位大人议事,也不知要议到什么时候。娘子的意思奴婢已禀明,这是皇上赏的,娘子便请回吧。”
唐昭仪听言,温婉而笑:“多谢大姑姑,那我就先不多搅扰了。”
顾鸾点点头,二人再度相互一福,几名出来颁赏的宫女就将上次交给了随唐昭仪出来的宫人。
唐昭仪转身往回去,刚迈出院门,耳边响起一声轻嗤:“说得好听,指不准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