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年后(五)(血)(2 / 2)

宫阙有韶华 荔箫 3212 字 2023-08-19

他于是驭着马朝马车折去,跟他说:“你跟我来。”

小卓不明就里,自跟着去。便见三皇子一路慢悠悠行着,与皇上和两位皇子擦肩而过时,皇次子随口问他:“不疯了啊?”

“嘿嘿。”永昀笑笑,“我歇会儿。”

复行不多远,就是永昀的马车。车夫见他回来,就将马车暂且驶离了车队,以便停下,供他上车。

永昀踩着木凳上了车,回身喊小卓:“上来。”

小卓一怔,忙摇头:“下奴不敢……”

“来吧,没事的。”永昀催他,“你快些,不然一会儿要掉队了。”

小卓略作踌躇,只得上了车。永昀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坐,边执起旁边小柜上的茶壶倒茶边说:“等回了宫,我跟驯兽司讨你过来吧?”

这话听着像商量,实则也不是商量。因为永昀知道驯兽司的日子并不好过,觉得他必不会拒绝。

然而小卓却立刻摇头:“不……不行……”

永昀倒茶的手一顿,皱眉看看他,先将茶盏递了过去:“怎么了?”

小卓一时很慌,慌到不敢看他:“下奴……在驯兽司……挺好的……”

“我待宫人也不差啊。”永昀道。

小卓头更低了,薄唇紧抿,不说话。他生得眉清目秀,身子又单薄,这副样子让人直不忍追问。

永昀困惑了须臾,松了口:“随你,你不愿意就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

“多谢殿下。”小卓如蒙大赦,轻声道了谢,捧起茶盏饮了口。

而后二人便都没再说什么,复行约莫两刻到了官驿。今晚他们便要歇在这驿站了,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马车一停,宫人们顿时忙了起来。小卓立刻告了退,永昀不着急,犹自在车里歇了会儿。正要下车,视线忽而一滞。

接着他侧首,凝神细看。

小卓刚才坐过的地方,垫子好像按了一小块。他车上垫子是暗蓝色提花缎面的,有了污渍不太明显。可眼下驿馆门口高悬的笼灯刚好投了一缕光进来,就将这块略微泛黑的污渍照了出来。

永昀犹豫了一下,伸手,在那块污渍上按了一按。

再至眼前一看,手指上分明多了一层薄薄的红。

血?!

他心底一震。

小卓受伤了?!

如此再做细想,永昀心底的不安更甚了三分——这伤处的位置,莫不是小卓刚挨了板子?

怪不得他今日骑马都慢!

驯兽司真狠啊,动了刑还不让人歇!

永昀心下愤意横生,不肯小卓再遭这份罪。到驿馆刚安顿下来,就把身边的宦官推了出去:“你去驯兽司,把小卓给我找来。跟他们的掌事说,小卓自今日起调来我身边当差!”

那宦官被他推得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忙不迭地应了一串“哎”,就奔下了楼。

这间官驿很大,上下三层,卧房近百间。但除却圣上与几位殿下和随驾的诸位大人外,也就有头脸的宫人能在楼中住下,余下的一众宫人只得在后院里扎帐子,勉强凑合着。

永昀在屋里一想这个就恼火——这样的住法,怎么养伤啊?

不过多时,差出去的宦官回屋来禀话:“殿下,驯兽司的掌事来了。”

永昀目光一凌:“小卓呢?!”

“这……”宦官神色为难,缩了下脖子,“殿下自己看吧。”

说着他将门让开,领头进来的有二人,一个掌事宦官、一个掌事姑姑。他二人之后却还有个宫女,身子瘦弱单薄,半张脸肿着,指纹清晰可辨。

但永昀目光在她面上一定,还是傻了眼。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沉默无声地跪下去,旁边那掌事姑姑就开了腔:“殿下容禀,驯兽司里没什么小卓,都是……都是这丫头瞎了心。她不知从何处听说在殿下给赏钱给得大方,便说服了与之相熟的宦官,让她乔装打扮去当了一次差。”

“原本约是打算有那一次便罢了,可后来殿下又指名要人,她上头的领事怕被问罪,索性将错就错。”

掌事姑姑说完,上前一步,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一掌掴下去:“贱|人!还不谢罪!”

“殿下恕罪!”小卓不敢哭,连连叩首,身上颤抖如筛,“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可奴婢的母亲生了急病,若是没钱……”

“你还敢寻这些说辞!”旁边的掌事宦官怒火中烧,一把拎起她的衣领,手就又往脸上招呼。

伴着又一声脆响,永昀一喝:“行了。”

掌事宦官正要再度打下去的手顿住,永昀看着面前的“小卓”,挠头。

这场面,没见过啊。

接着,他看向两位掌事:“你们先下去吧,人给我留下,此事别张扬。”

“诺。”二人应声,依言告退。永昀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姑娘,等房门一关,就伸手扶她:“你怎么是女孩儿啊……”他声音里带着笑,只觉这事怪有意思的。

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悸。

他便又笑了声:“没事啊,你骑马骑得好,是男是女我都可以要你过来。骗钱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你以后别再骗我了。”

这倒给小卓听愣了。

她没想到这位三殿下性子这样好,滞了半晌,迟钝地反应过来:“不行,奴婢……”

几是同时,永昀也反应过来:“啊,我父皇见过你!”

这些日子他总找他一起骑马,当中有两三回都碰上了父皇。她是女孩子这事他可以不追究,放到父皇那里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永昀一时苦恼,又挠起了头:“这怎么办……”

主意却来得也快:“要不这样!”他一惊一乍的,弄得小卓双肩一搐。

“我就……还当调了个宦官过来!给你单独拨间屋子,你自己住,便也没什么影响,你看好不好?”

永昀这般说着,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这么好的主意,怎么就让他想出来了呢?

而小卓自是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才十四岁,家里穷,原就没见过什么世面,骑马的本事是进了驯兽司之后学的,但除了骑马,也没学会别的。

永昀便见眼前这张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很快绽出了笑,她的眼泪还没干,就这么向他道谢:“谢殿下!”

永昀大手一挥:“以后就是自家兄弟,谢什么谢!”

“……”近前侍奉地宦官心情复杂地看了眼面前这位新来的“小兄弟”。

而后就听永昀吩咐说:“你去找些外伤药来给她。”

接着又问小卓:“你身上伤得重不重?我有信得过的医女,可以帮你瞧瞧。”

小卓短暂一怔,遂道:“奴婢身上没伤。”

“还说没伤?”永昀不满,“我都瞧见车垫子上的血了。”

“血……”小卓面色顿时惨白,直连呼吸都虚了。

永昀循循善诱:“你别客气啊。放心,我身边没那么多规矩,很轻松的。”

“不是……”小卓只觉脑中嗡鸣不止,神色愈显为难,想要解释,又难以启齿。

倒是永昀身边的宦官先看出了端倪:“姑娘是不是来月事了?”

这回轮到永昀面色一僵。

他屏息看着小卓,看到她死死低着头,点了点。

“哈哈……哈哈……”他笑得僵硬,故作轻松地一拍大腿,“原来是来月事啊!哈哈……我没往那儿想……”

尴尬又不失爽朗的笑声,让小卓愈发地无地自容。

“没事啊,没事……”永昀强撑着那份从容,“没什么丢人的,你别不好意思啊……”

“……”旁边的宦官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恨不能找只臭袜子塞住三殿下的嘴。

没见过这么会聊天的。

小卓面红耳赤,绣鞋里的脚趾都在忍不住地往下抠。她生怕三殿下继续就着这个话题硬做安慰,赶忙一福:“殿下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好。”正愁接不上话的永昀立刻点头,“你们收拾间屋子给她,嗯……再找两身宦官的衣裳送过去。记得多叮嘱驯兽司那边一声,给我管住嘴巴,不然有他们好看。”

“诺。”那宦官一揖,自告了退。永昀看着小卓,也不知怎么想的,忽而手贱地碰她肿胀的脸:“疼吗?”

“咝——”小卓疼得倒吸冷气。

腊月末,圣驾终于赶在新年之前回了宫。那日正赶上顾鸾染了风寒,头昏脑涨地起不来身,也就没去宫门口迎驾。

楚稷回到紫宸殿忙了一阵就去找她,进殿就听到顾鸾有气无力地问两个儿子:“你们大哥怎么样了?还好吧?”

“……你好好养病。”楚稷皱眉,永昀永昕闻言,回身见礼,他坐到床边,“我听说是因看明颖冰嬉冻着了?明颖疯惯了,你怎么还陪她。”

“我不是为陪她。”顾鸾想坐起身,但撑身就是一阵目眩,只得又躺回去,“是悦颖,最近总情绪不高。我觉着她总这样低落也不好,就拉着她看明颖冰嬉去了。”

楚稷眉头皱得更深了两分:“悦颖又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顾鸾意有所指地睇了眼两个儿子。

“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楚稷屏退了他们两个,等他们走远,就苦笑起来,“都说了还要等两年才会出嫁,她这么急吗?”

“相思之苦,自然难受。”顾鸾叹气,到底还是坐不住,扶着额头硬坐起来。

楚稷帮她将软枕垫好,她又说:“再说,个中猫腻你知我知,可她不知。每每见了杨青都跟最后一面似的,我看着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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