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昀将大手轻轻地覆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动作间尽显着对妻子的保护。
沈沅觉出了是陆之昀回来了,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他的声音一贯低醇且富有磁性,在她耳侧温声道:“你刚睡醒,站在窗前会着凉的。”
沈沅的耳蜗有些泛痒,却突地发现,陆之昀的身上竟是极为温暖的,不禁问了一句:“官人,您不是刚从歧松馆过来吗?身上怎么还这么暖?”
陆之昀瞥见了沈沅泛起了淡红的耳根,低声回道:“在靠近你之前,自然会在熏炉旁先烤一烤身子。”
他这般说着,另一手也轻轻地攥起了沈沅的手腕。
微粝且带着薄茧的指腹甫一碰触到她雪白细腕上柔腻的肌肤,沈沅的心底也涌起了淡淡的暖意。
她官人回来陪着她的感觉,真的很好。
陆之昀将高挺精致的鼻,轻轻地抵在了妻子泛着馨香的颈间,力道缱绻地蹭了蹭后,又同她商量道:“随我回去罢。”
沈沅的唇角却扬起了柔和的笑意,并没应下男人的要求:“官人,这雪景真的很好看,我想再站在这儿看一会儿。”
陆之昀低声道好,又小心地圈着身前的沈沅,将她往怀里又拥了几分。
沈沅享受着现下的静谧时刻,只觉出了陆之昀好像吻了吻她的发顶。
她却没有看见,陆之昀在看着她时,漆黑的眸底蕴着的情愫,是不掺任何杂质的迷恋。
沈沅柔声同陆之昀提道:“官人,若不是我身子重了,我还真的很想去看看韶园的梅林呢。”
陆之昀低声回道:“等明年冬日,我陪着你一起去看。”
——韶园的梅林。
陆之昀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五个字,他仍圈护着沈沅,也突地想起了,他前世到底是因何缘由,突然对沈沅产生了所谓的爱意。
那时的京师也在下雪,陆谌和沈沅成婚也有半年的时日了。
陆之昀是日下朝归府,原是想着,就同寻常一样,回歧松馆处理处理政务。
他的生活忙碌且单调,财富和权势虽然都有了,私底下却并无什么爱好。
江丰的性子比他的兄长活泛里许多,便主动同他提起:“公爷,韶园北侧的梅花都开了,反正您明日也是要休沐的,不如就带着廖哥儿去赏赏梅花吧。”
江卓当时也在场,便睨了弟弟一眼,回道:“你还给公爷安排上了?不过这梅苑公爷可暂时去不得。”
这两个兄弟就同一对活宝似的,陆之昀每每听他们斗嘴时,虽然都摆出了副容色淡漠的模样,却也从来都不会制止。
江卓故意卖了个关子。
陆之昀仍没有掀开眼帘,去看那兄弟半眼。
江丰只得替陆之昀问道:“为何公爷不能去梅苑啊?”
江卓摇首回道:“伯爵府的沈夫人正在梅苑摘梅花呢,属下去的时候她刚和丫鬟到那儿,现在应该也没走呢。”
沈沅毕竟是陆谌的夫人,既是女眷,陆之昀也总该避一避嫌,若是真想去梅苑赏梅,最好也得等他侄子的妻子离开,再去。
陆之昀听到沈夫人这三个字时,也想起了,陆谌娶的那个新妇便是他还在扬州外任时,时任扬州知府唐文彬的外甥女,沈沅。
沈沅小的时候是个难缠的小姑娘,她记恨着他骗了她,将她送回了唐府,也一直向他打听着云致鹭的事。
陆之昀也不知为何,自己当年在战场上也曾杀过无数的人,虽然那时的官职并不高,可放眼整个大祈,他都没有任何惧怕的人。
可那时的他,在面对沈沅这个小姑娘的盘问时,却显露了几分局促。
想想也是可笑,他陆之昀竟是拿一个小姑娘没有办法。
后来他归京后,还以云致鹭的身份,同她互相通了几年的书信。
这小姑娘颇有几分文采,字也写得不错。
只是在四年前,沈沅却突然同他断掉了书信的往来。
陆之昀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小孩子的心性都有些难定,他的另一重身份,于沈沅而言,也可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而已。
这之后,二人再也没有给互相寄过书信。
而陆之昀那时刚入内阁不久,也正忙于应对官场上的倾轧斗争,便也将扬州的那个小姑娘抛在了脑后。
等他逐渐地握稳了权柄后,也因为要培养小皇帝,辅佐他理政治国,总是公务缠身。
陆之昀不怎么会亲自参加陆家的宴事,所以也就没有机会能见到陆谌的新妇沈沅。
这么多年过去了,扬州的那个小姑娘也已经长大了。
也不知道沈沅长成什么样了。
陆之昀撂下了手中的笔,亦看向了窗外的风雪,淡声对着江丰道:“就依你所说,去趟梅苑。”
江卓的面色变了变,却还是没敢说什么。
少顷之后,陆之昀披上了外氅,身后跟着江氏兄弟,踏雪来到了梅苑这处。
沈沅恰时同她的丫鬟从梅苑走出,亦是丝毫都没料到,竟是会撞见突然造访的陆之昀。
她见到他时,面色还算从容,嗓音温柔且恭敬地唤了他一声:“五叔。”
陆之昀依稀记得,那日的沈沅罩了件淡紫色的绒氅,梅花亦星星点点地落在了她的肩处。
乱雪斜织,她亭亭地站在招展的梅林之前,如画的眉眼间存着淡淡的矜持,气质温柔娴静,又带着一触即碎的纤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