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多山,少有平缓之地,零星有数块大盆地分布其间,金国主要城市就建立在其中。而山与山之间的谷道就是各个城市商贸往来,互通有无的要道,也是金国军队的兵道。金国在某些奇峻的谷道关口设立了险关要隘,进一步将地形优势扩大,真正做到了易守难攻,因此哪怕宋国国力更强,但多年来也无法更进一步。
在金国与宋国交界处,正好就是连绵的山势过渡到平原的地形。相州城正是卡在两条主要谷道的口子上,其身前即是以山势而建的绥远城,其身后是广阔的平原,亦是宋国腹心之地,汴京就在其中。
对宋国来说,相州城既是防守北方邻居强大铁骑的一道堵门石,也是挥师北伐的起点。
在已经有些灼热的春日照耀之下,一道数千人的兵马正朝着绥远城方向逶迤行来。
那里有一座宋军大营,数万人驻守在此,与对面驻守在绥远城的金国大军遥遥对峙。
李独霜身着盔甲,行进在队伍中,前面不远就是铁骑环绕的张经武。哪怕是从相州城到大营这短短数十里的距离,张经武也是丝毫不得空闲,身负各项军令的号骑往来不断,一方面及时帮助他掌握己方大营与金军的即时信息,另一方面根据地形随时调整此行数千人的行进阵型。譬如说,前方二十里有一处密林,哪怕张经武知道金国不大可能越过大营,伏兵于此,但他仍然要号令一支五百余人的骑军脱离队伍,护佑于侧,以防突袭。行军之谨慎,如履薄冰。
带兵打仗从来都是一项风险甚大的大型聚众活动。无论是从内部管理到敌情判断,还是从吃喝拉撒到引军出击,任何一处细节出现了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失利,甚至大败。所以从出发开始,除非战争结束,为帅者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此时的张经武更多考虑的全军数千人,乃至于包括大营内麾下数万人的生死。平日里的亲朋好友,关系尚佳的姻亲故旧在此时统统都要排在后面,而且如果对当前行军大局产生了阻碍,他会毫不留情地使用统军大帅的特权,先斩后奏。
事实上,在他以往多次统军征伐的过程中,斩杀过友人、故旧以及姻亲,以至于平日里除了出生入死的同袍之外,再无更多的人情往来,其人情冷淡若此。因此,成为大宋屈指可数的大将军之一,并非没有代价。
在经略使府,张经武与李独霜相处如春风拂面,和蔼可亲。但在出发之前,张经武严肃地告诫了李独霜,一旦行军在外,他务必要谨言慎行,一切以打胜仗为目标,否则军法无情,哪怕他是人杰,是国士,也概莫能外。
在李独霜肃然听令之后,张经武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宣布了接下来对他在军中的安排。
首先,张经武以永兴路经略使,怀化大将军,相州大营的统帅身份正式任命李独霜为相州大营的行营参军,权领参将衔,并行文汴京以求官家御批,负责参赞军务、军情刺探以及肃清内奸等军务,而且给予了李独霜招募九品以下流外官的权限,这也算是对于李独霜关于降低门槛招纳人才的建议给了正面回应。你不是希望不拘一格降人才么,那好,你就自己招。
其次,他考校了李独霜的弓马武艺,确认了他具备一定的战场生存能力,因此特意让他随军出征,一方面打算丰富李独霜的战场经验,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另一方面也有意让视野开阔,格局宏大,却又惯常独辟蹊径的李独霜给自己提供建议,这也算是参军本职。张经武本来想好了,要是李独霜是个文弱书生,那就留守后方,李独霜的文武双全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最后,他当着李独霜的面解除了对于朱芸芸等人的军事禁令,恢复了他们在军中的特殊地位和权力,也算是正式把这一股势力交到李独霜手上。当他把亲笔书写,盖了帅印的文书交给李独霜时,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要知道军队不是善地,你要想真正证明自己,就得用拳头和战绩来说话。之前我之所以下达禁令,完全就是看在宋经业为国身死的份上特意出手,否则的话,你以为那帮虎狼不会吃人?
说罢拍了拍李独霜的肩膀,头也不回,直接去校场整军去了。
李独霜此时才反应过来,之前宋经业归拢权力的时候,已然侵夺了一些军中各大势力的权力,后来宋经业战死,麾下势力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正面临各个势力的血腥瓜分。正是张经武的禁令,让这一帮军中虎狼明白了大帅的想法,纷纷缩回了爪牙,这一帮人才得以幸存。
看着前面正不停接收各方信息,又下达各个指令的张经武,李独霜才明白之前自己一番所谓的示威之举,简直可笑至极。
响鼓不用重锤,唯有鲜血方能使人升起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