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上都下了场雨。不过半个时辰,雨便停了,夕阳剖开厚如腊月棉被的云层,在最后的这段时间给人们留下晚霞。
崔停清身穿一袭翠竹色男袍,下摆绣着针法厉害的竹叶,片片看似散落但细看发现位置得当。她头梳单鬟髻,与男袍腰上蔚蓝布条包裹的蹀躞带色彩一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挺拔。
早早在膳堂等待的林芝圆见只有崔停清一人带着枫和而来,坐在圈椅上纹丝不动,宛若屁股下面坐橛子,根儿硬。
她端起身侧的茶杯,饱满圆润的指尖有抹玉红,在她刻意的动作下,十分明显。
待喝上一口,她才发现崔停清似的,微微惊讶:“阿清来啦。”说着,林芝圆上下打量崔停清,见其身穿粗布衣袍,挤出笑容。
“昨儿你和阿思才回来,未曾好好吃顿饭。今儿,我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些菜,让阿清你啊,见见世面。你与二婶婶说说,那乡野,吃的可都是糙米野菜,与上都喂猪吃的可是一样?”
崔停清闻言,嫣然一笑,回道:“我还以为二婶婶与我阿母般见多识广,却不想,龙眼识珠,凤眼识宝,牛眼识青草。二婶婶比我在乡下养的牛还喜欢低头看周围事物。”
林芝圆被气得噎住气,这么多年,她夹枪带棒,还没有几个人骂过她。这个崔停清刚回来,就与她对着干,真是好样的!
“果然是乡野间长大、无父无母教导的野孩子,”林芝圆一脸惋惜,“这般没大没小,见长辈不说礼便算了,还辱骂长辈,真有辱家风。”
“你可知,何为‘贫莫贫于不闻道,贱莫贱于不知耻’?”崔停清不气反笑,站着对坐着的林芝圆一字一字地说出这话。
“想不到,你还会说一两句文绉绉的话,填充一下自己草包般的脑子。”林芝圆在崔停清的视线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崔停清面前。
崔停清一脸委屈,“二婶婶真的是二流子骂街———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呢,自己没有文化没有见识,反倒嘲笑起我来,让人感到可笑可悲。也不知二婶婶平日里都想些什么,不读书,不识字;不识字,不明理,难怪二房的阿弟阿妹被二婶婶教得考不上书院。”
“你!”林芝圆气得扬起手,狠狠地朝崔停清打去。那刻她的想法很直接,就是要崔停清知道她是有资格训斥府邸里大部分的人,包括崔停清。
崔停清没想到林芝圆骂不过直接动粗,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手掌离她很近,还带来一股风,将她鬓发吹起。
手上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身子猛地失去平衡。崔停清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撞入一个软乎乎的怀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嗅到这个味道,崔停清知道,是崔思岑来了。
林芝圆没有打到人,惯性让她差点摔跤,好在身后的侍女将她抓住,才让她稳住身子。
“二婶婶在这地上打拳——要什么鬼威风?”崔思岑面如冷霜般望着林芝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