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堂外,一枝新绿翠意浮动;树之下,李慕之斯文而立,带着淡淡笑意望向她:“你没受惊吧?”
宁竹衣的身子一顿。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毕竟也没伤着我。”
李慕之轻叹一声,说:“身上虽然没受伤,但心底难免忧虑。”顿一顿,他重扬起笑意,道:“你要是不嫌弃,就由我请你去满月楼坐一坐吧。听闻满月楼新上了一出戏,演的是洵南那边的故事。”
宁竹衣连忙摇头:“那怎么好意思呢,算了吧。”
李慕之的好意,她可不敢受。
“都是自家人,何必与我客气呢?”李慕之笑了起来,淡色的眼眸似浮动着温吞碎玉。
“我是真的不觉得有事儿啊!”宁竹衣声音肯定地说:“哎,慕之公子不知道,有个白衣飘飘的大侠救了我,一出剑,就把人吓跑了呢!”
闻言,李慕之面色微微一凝:“……大侠?”
“是啊,大侠!”宁竹衣点头如捣蒜:“那大侠穿一身白色,戴斗笠,手里拿着酒杯喝羊乳,还说自己身中奇毒,活不过三天,死前顺道救了我一命!”
说罢了,她露出羞涩表情,道:“这位大侠,应当算是我的恩公了吧?按照话本子里的说法,那都是要以身相许来报恩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恩公了呢……”
李慕之失笑。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面上又浮现出笑容,但这一回,笑意间掺杂意思淡淡的无奈,仿佛看到了胡闹的孩子:“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既然这位大侠不愿留名字,那想必以后就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宁竹衣胡乱地应了几声,不打算再多说了。
她正要走时,外头忽然匆忙来了一个小厮,附到李慕之耳边说了些什么,言语间,似乎提到“捉到了”之类的话。
宁竹衣好奇地问:“莫非是捉到那伙胆大包天的贼人了?”
李慕之点头,说:“正是,已经下了狱了。”
闻言,宁竹衣有些讶异。她还以为李慕之会将那伙人放跑呢,毕竟那伙人极有可能就是李慕之自己安排的。
“那问出幕后主使者了吗?”宁竹衣问。
李慕之的笑容淡淡的,眸色悄然一沉:“这个么,宁姑娘放心,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一晚,宁竹衣泡了个热水澡,坐在床头,由山楂给自己擦头发。
“小姐,您说今天碰到的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敢打主意打到豫王府的头上来了?”山楂一边搓着毛巾,一边露出惊魂未定表情。
“指不准是豫王府里头的人呢。”宁竹衣轻哼了一声,嘀咕道:“也就是吓唬吓唬我和燕婉姐姐,这才不敢真动手的。”
山楂皱了皱眉,忽然吸了口气,道:“不会是别的什么秀女,听闻小姐你长得好看,就心生歹意了吧?”
“怎么可能?”宁竹衣瞥她一眼:“哪家的闺秀那么大胆子?你还是别瞎猜了。”
山楂拿毛巾挂到火炉不远处烘,又喃喃道:“也难怪小姐你不想进宫了,要是真这么卧虎藏龙的,确实受不住。我还以为,小姐是忽然对这豫王府里哪位公子心动了呢!”
“啊?”宁竹衣盘起脚来,脸挤得像苦瓜:“话可不能乱说!这就更不可能了。”
主仆俩嘻嘻哈哈说了一阵,宁竹衣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山楂便收了毛巾,推门出去了。
夜色寂静,宁竹衣坐在窗口,托着面颊望着外头的月亮发呆。
今日这伙歹徒,八成是李慕之安排的,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可他美没有救到,反倒是给了一剑破天大侠一个耍帅的机会,也不知道他心里难受不难受?
哎,外头的月亮快圆了,也不知道洵南的父亲、母亲如何了?母亲虽然一贯嘴上嫌弃自己,可现在指不准也想女儿想得紧呢。
宁竹衣正在发呆,窗前忽然掠过一丝白色。继而,有一道雪似的身影自屋檐上飘悠悠落下,不染尘埃,仿佛什么仙人御风而来。
一阵沙沙轻响,那人停在了宁竹衣的窗前。他腰间佩着古朴宝剑,怀中抱着一把萧,斗笠上的垂纱被夜风吹得翻飞,月光穿过他双肩,恰好照落在宁竹衣的眼底,宛如一片雪光。
宁竹衣望着这个男子,继而露出讶异之色,嚷道:“一剑破天大侠?”
没错,面前这白衣侠士,正是她有过两面之缘的“一剑破天万仞春”大侠,她绝不会认错。这满京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和他一样浑身皆白的人物了。
男子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宁竹衣愈发诧异:“你怎么在这?”
一剑破天大侠出现在豫王府里,这岂不是坐实了他就是豫王世子李贺辰了吗?!要不然,哪个人还能在豫王府里随便走来走去,来去自如啊!
男子咳了咳,背过身去,道:“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宁竹衣试探着朝外探出身子。
只见大侠深呼一口气,郑重道:“我并非豫王世子李贺辰。”
宁竹衣:“……?”
啊?
等等?大侠说什么?
他说“他不是豫王世子李贺辰”?
……这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方法啊!
宁竹衣的眉头颤了下,她尴尬地问:“呀,大侠……何出此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奇毒发作了,大侠忽然开始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