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位夫子说说,你画的是什么?”
小胖子脆生生地说道:“夫子您看,我画的是一条毛毛虫。”
众人往他摊开的画看去,只见几片椭圆形的树叶按从小到大的顺序在纸上相连,一节一节的,形状看上去勉强倒有点像他说的毛毛虫。
何道员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生硬的笑脸:“这怎么会是毛毛虫呢?”
小胖子不解地看向他,眼里写着:这分明就是啊。突然,他看了看自己的画,先是懊恼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画又回了座位上,拿起毛笔快速添了几笔。
“刚刚还没画完,这下是毛毛虫了吧?”画上椭圆的树叶下方多了几条腿,头上的椭圆似乎加了两条触角,叶子印上面多了两个小黑点做眼睛,刚刚还只是勉强有点像的,此刻竟已十分神似。
何道员张口结舌,他想要将眼前的画作批判得一无是处,可是这画是出自一个稚童之手,而且还透着几分他意想不到的巧思。
在他尴尬之际,楚辞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笑着说道:“你画的很不错,回去吧。”
小胖子得到了楚辞的称赞,洋洋得意地回到了座位上。此时,台上的夫子让他们上去介绍自己的画。这些孩子们纷纷举手上台,给大家展示了蝴蝶、小鸡、大树等一系列画作。这些用树叶贴印而成的画虽然没有巧夺天工的手笔,但从中透出的灵气却让众人沉默,如果让他们用这些树叶作画,他们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听完了这节课,他们刚出教室门,周提学就说话了。
“原本我还以为楚提学你急于求成,听完这节课后,老夫才明白自己错怪你了。想必其他的课程应该也和这课类似吧?”
楚辞点点头:“孩子们还太小,这些课程与其说是让他们学习,不如说是让他们玩。在玩的同时学会思考,寓教于乐,一举两得。”
寓教于乐?
这些大人也是搞教育的,乍一听这个词,不免有些疑问。可越往下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沉下心来读书的有几人?便是他们家族中,那些顽劣不堪读不进去书的小子也大有人在,如果能让他们边玩边学,说不定还真有些效果。
“不过是些奇淫巧技罢了,他们若是一心只想着玩,对学业又有何益?”何道员嘀咕了一声,可他就站在楚辞身后,这话不免又让楚辞听见了。
富州府提学连忙给他使眼色,可这何道员自觉刚刚在毛毛虫身上丢了面子,此时竟连告罪都不愿意了。
“何道员这话恕我不能苟同。你既是一县分巡道,不知你对县里蒙童的学业水平掌握了多少?”
“自是了如指掌。”
“敢问他们现在学到了哪里?”
“三字经学了过半,县学里的孩童已经将所学倒背如流了。”何单元有些骄傲,他自认对本县的学子十分了解,前几天还特意去检验过。
“是吗?”楚辞淡淡地说道,“我们这里学的也差不多,不如请何道员帮着考校一二,也好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想着玩了。”
第446章考校
“下官却之不恭,就帮楚提学考一考他们吧。”何道员自觉他们县里的孩童是不可能在学业上输给这些人,于是一点推辞也没有,张口便答应了。
不等楚辞继续说,富州府提学就出来打圆场了。他打着哈哈道:“楚提学,何道员他是年轻人,一时意气,并非真心,还请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富州本是南闽省会,地位较其他州府要更加超然一些。这事要放在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向其他府提学做小伏低的,可惜现在局势已变,他也风光不再,只能谨小慎微些了。
“欸,刘提学,你这话可就错了,要论年轻,这里谁比得上楚提学呢?这可是真正的青年才俊!这位何道员,看着也有而立了吧?”墙倒众人推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个看不惯刘提学之前作风的人,这会儿就开口了。他满脸笑意,看在刘提学和何道员眼中却是十分刺眼。
“诸位,还是先说正事吧。”楚辞不想看他们打机锋,却也不想轻易地揭过何道员再三挑衅一事。
一来,大家现在都处在观望状态,如果他在自己的地盘任人嘲讽,恐怕其他人也会看低他。二来,何道员刚刚的话已经给大家埋下了漳州府学子贪玩怠慢学业的种子,若不让大家认清真相,解清误会,恐怕这新式教科书也难以推行了。
“何道员既要考校,便去带个学子过来让他考。”楚辞吩咐道,随员刚要过去,却被何道员叫住。
“楚提学,可否就让刚才画毛毛虫的那个学子过来?”何道员怕楚辞会将蒙童馆学习最好的那个带过来,赶紧亲自指定了一个。
随员看向楚辞,见他点头,才过去喊人。不一会儿,刚刚的学子便在随员的带领下过来了。
楚辞弯下腰询问清楚孩子的姓名后对那孩子说道:“李泽,待会这位夫子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就好,如果有不会的也不要紧,如实说就行了。”
李泽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何道员,一脸乐于接受挑战的表情。
何道员想起刚刚那条毛毛虫心中不忿,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听说你们的《三字经》也已学习过半,这样吧,你便从‘养不教,父之过’这句话开始背诵吧。”
何道员明为考校,实则意有所指,这句话的下一句是“教不严,师之惰”,意在嘲讽这里的夫子们误人子弟。
在场的其他人表情微变,被他明嘲暗讽的楚辞却不动声色,只是温声让那孩子往下背诵。
“教不严,师之惰……诗既亡,春秋作,寓褒贬,别善恶……后面的还没学到。”李泽张口就来,仿佛这内容已经刻在他的心里。当背完昨天所学的内容后,便很诚实地表示自己不会了。
何道员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愚钝的孩子竟能流利的背出来,他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然后又问:“可都会写了?”
李泽点点头:“会的。”说完,就捡了一根树枝在一旁的泥地上把最后背诵的那几句写了出来。他的字迹有些稚拙,但一笔一划都正确无误。
“你可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一旁站着的杨提学插嘴问道。
小胖子抬头看看他,回答道:“这几句话是说周朝衰落了,《诗经》也被冷落,于是孔老夫子便做《春秋》一书,隐喻对现实的褒贬,区分善良与邪恶。”
“褒贬各为何意?”
“褒就是夸奖,贬就是批评。”小胖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四诗是哪四诗?”
“有国风,有雅颂,号四诗,当讽咏。四诗就是《国风》、《大雅》、《小雅》和《颂》。”
“……”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深入,在场的大人们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叫做李泽的孩子不仅对所学过的内容铭记于心,而且已经掌握了它们的意思。要知道,在他们的计划中,学习的第一年是读书背书与习字,待将它们完全掌握之后,再给他们讲解其意。
这边的孩子在学习了这么多东西的前提下,还提前将释义都学完了,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