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的真相,却并不是如他所见的那般。
张贵妃从小娇生惯养,又是第一次生产,难免受尽苦楚,一时脱力竟晕厥了过去。稳婆迟迟未到,她的奶嬷嬷也不曾生育过,面对这样的情景吓坏了,立刻想要出去让敬王请太医来看看,却被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拦住了。
她以妇孺生产不见外男为由,阻止了奶嬷嬷,还说自己也曾接生过许多妇人,这样的情况见过不少,让她进去看看,保准能助侧妃顺利生产。
奶嬷嬷见小主子晕过去已经失了分寸,这时难免病急乱投医,拉住管事嬷嬷就冲了进去。
那管事嬷嬷确实有几把刷子,只见她在张贵妃的肚子上按了几下,原本晕厥的人就悠悠转醒,痛苦地呻吟起来。管事嬷嬷教她怎么吐气使力,还喂她喝了点参汤,在她的帮助下,张贵妃也逐渐掌握了技巧,眼看孩子就要生下来了。没人注意到,房间里一个端水的小丫头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不多时,外头的人听到皇后的那间房里隐约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便先入为主,认定敬王长子是王妃所生。张贵妃这边,也在一声大叫后,顺利将孩子生了下来,只可惜产妇又因为失力晕厥了过去,底下还流血不止。
管事嬷嬷立刻吩咐她们应该怎么做,奶嬷嬷和其他丫头便只顾着照顾她,没注意到抱着孩子的那个丫头在听到轻微的响声时,曾把孩子抱出去过一会。
等张贵妃醒来时,身边放了一个脸色有些青紫的孱弱婴儿,大家告诉她,这就是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比皇后娘娘的晚半刻钟。
……
“荒谬,简直就是荒谬!”第一个接受不了的不是虞稷,反而是张贵妃。她眼里含着怒火,看着天和帝,“圣上是不是见大皇子快要入罪,便想抢了妾身的孩子给皇后娘娘?妾身一直知道圣上不喜妾身,但秩儿是从妾身肠子里爬出来的,这一点,妾身比谁都清楚!”
说罢,她拉着虞秩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你真的清楚吗?你真的没有怀疑过,为何你身子康健,坐胎之时还吃了那么多大补之物,生出来的孩子却如此瘦弱不堪吗?”天和帝说道,“秩儿越长越大,和你张府一贯雍容华贵的长相一点也不沾边时,你真的没有觉得奇怪吗?”
张贵妃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天和帝:“不管圣上怎么说,秩儿就是我的孩子,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子被冤入狱,贬为庶民,然后送别人生的孩子登上帝位,享受着无上荣光吗?”天和帝说道,眼神看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皇后。
张贵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咯噔一跳。结合圣上刚才所言,再去看这女人今天疯魔的表现,她心里瞬间没了底,那只紧紧牵着虞秩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些。
第491章冤孽
“圣上在说什么,臣妾根本听不懂。”皇后抬起了头,一如往常般笑着说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表情也有些僵硬。
“说实话,朕根本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倘若你不把孩子换了,他虽未居长,但也占了嫡,身份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天和帝没有理会她故作不知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这也是他久久未能确定的原因。
若说张贵妃故意要换掉她和皇后的孩子,他还更相信一点。皇后这样做的理由,他是怎么也猜不到。难不成是觉得孩子孱弱,才想要换个健康的?可从他调查的情况来看,皇后那时的举动,像是早有预谋的。
皇后脸都要僵了,依然没有承认,而是说道:“既然圣上都想不通,说明此事并不可行,臣妾怎会那般愚蠢,放着自己的孩子不养,去养别人的?”
张贵妃稍微冷静了一点,也说道:“圣上有证据吗?若只是空口无凭这样一说,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虞稷和虞秩哥俩一直没说话,都在默默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相比起虞稷单纯的震惊加奔溃,虞秩心里隐约多了一份思量,倘若,他真的是皇后亲子……
“证据,自然是有的。皇后想看吗?”天和帝看向皇后,眼中意味深长。
皇后定了定神,直直地看了回去:“那就请圣上将证据拿出来吧,也好让臣妾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让圣上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
其他人也紧张地看向天和帝,人人心里都五味杂陈,也不知想看还是不想看。
“其实也不是非要证据不可的。”天和帝说完,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怎样也挡不住的。”
滴血认亲!
瞬间,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这四个字,是啊,要什么证据,直接滴血认亲不就结了?
皇后脸色瞬间煞白,如果她要是生在现代,多看点电视小说,就会知道这滴血认亲其实并不怎么靠谱。但现在的民间流行的两种认亲方式,一为滴骨法,二为合血法。第一种是活人和死人认亲的,第二种则适用于现在。
“老大,你去弄碗水来。”天和帝吩咐道。
虞稷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手还没碰到门,便有一个极为压抑的声音响起来。
“不用了!”
皇后环顾四周,将每个人震惊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虞秩身上。
“二皇子,确实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你撒谎!”张贵妃抓住虞秩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后,挡住皇后的视线。
“当年我也不想的,我看着他生出来,小小的,瘦瘦的,哭声也弱得猫崽一样,心里好难受啊,痛得都揪起来了。他连一口奶都没吃到呢,就被抱出去了。”皇后的目光穿透了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她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抚摸了一下,就好像那个孩子还躺在她的身边一样。
“他本该健健康康地生出来,长得玉雪可爱,靠着我叫我阿娘,让我给他说故事,陪他玩游戏。”皇后陷入幸福的想象中,嘴角上扬,眼角却滴出泪来。
“可就是因为这个贱人!”她转向张贵妃,眼里的杀意清晰明了,从没见过她这一面的张贵妃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她一定要入府,所以她爹上奏逼迫先帝让你娶她!”
“因为她不受宠,所以她爹给我爹和兄长施压,逼我去求你宠幸她!”
“因为她没有身孕,所以我肚子里两个孩子就白白流掉了,甚至被太医院下了再难有孕的判词。”
“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我到处寻医问诊,不惜服用禁药怀上孩子。”
“因为不能让她的孩子居长,成为皇长孙,所以我服用了催生药,生生将我那未足月的孩儿从腹中打下来。”
一声又一声地叩问,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沉默,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年来表面一直温婉大度的皇后娘娘,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怨气,而且她的手段着实也令人胆寒。
“凭什么她的外家势力大,就能轻而易举夺走我的幸福?凭什么她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我的却一个接一个流掉,即使生出来也是病秧子!她不是仗着自己出身好嘛?我偏要让她整个家族都为我所用,我要让她们亲手把我的孩子捧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我要让她整个家族的努力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还要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养成废物,穷困落魄,一辈子孤苦伶仃!哈哈哈……”
皇后的神情癫狂,越说越激动,仿佛她所有的设想都已经成为现实。
“母后,我再叫您一声母后!”虞稷走到她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拉住她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告诉我,有没有那么一刻,您是真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