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生活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从小学六年级的春天到国中二年级的冬天,不足三年。
本来我家住在东京护国寺附近,但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搬家了——这样说比较好听,其实是爸爸在事业上出了问题。爸爸经营的公司破产后,全家人逃难般离开了原住宅,投靠住在爱鹰山附近的亲戚,搬到了距离吉原大概一公里的“文化住宅”。
“文化住宅”这个词在东京鲜有耳闻,听起来好像挺高级,说白了其实就是几间连在一起的出租房。那是由三四座两层小楼连成的一长串建筑,相邻两户人家的墙壁是共用的,薄得连邻居打个喷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地区,一共矗立着三幢这样的“文化住宅”。在口袋似的死胡同尽头,几幢房子都大门朝内,排列成门字型。
住在这里的人热情又爽朗,因为大家都同样贫穷,自然没必要相互攀比、故作姿态。
住在这一带的孩子们,都像是兄弟姐妹一般,一天到晚混在一起。要是有人开始拍洋画,就算不打招呼也能聚集起一大堆人,下雨天便一窝蜂涌到吉原前面的商店街,在长长的拱形雨棚下跑来跑去。
在胡同最深处,住着一对名叫真鸣和椿的兄弟,姓氏是睦月。
真鸣比我大两岁,长得虎背熊腰,十分健壮,头发总是剃成短短的平头,眼睛如同线一般细长。
弟弟椿则非常瘦弱,个头矮小。虽然他只比我小一岁,但怎么看都像是小学生,他脸色苍白,相比总是晒得黑黝黝的真鸣,简直像是陪衬在炸过头的可乐饼旁的生菜。
虽然我不清楚细节,不过椿的身体似乎有什么严重缺陷,甚至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在外面奔跑游玩。出于这个原因,他没有去学校上学、总在家里闭门不出,恐怕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觉和起床吧。
事实上,搬到那条胡同后,差不多近两年多的时间里,我都没有意识到椿的存在。虽然我很快就记住了十分惹人注目的真鸣,却完全没听说过他有个弟弟。
真正让我和椿结缘的,是今年冬天非常受欢迎的“鬼怪”形象。
无限列车越轨事件在报纸上刊登后,“鬼怪”作祟的说法就开始莫名其妙地传开了。有人说,那辆火车的幸存乘客亲眼目睹了鬼怪现身,长相狰狞的非人生物差点杀光一车人。
没过多久,“鬼怪”系列的卡牌就开始在爱鹰山这一带发售,像什么“鬼鸟”“水猴”都是少年们念念不忘的怪谈形象。我自然也不例外,深陷于这些异型生物们的魅力之中,不能自拔。
我是独生子女,父母对我十分溺爱,凡是我想买的东西,只要不是贵得离谱,他们基本上都会满足我。所以我比附近任何一个孩子都拥有更多的玩具和书本。“鬼怪”的软塑料人偶、“河童”的模型、怪兽图鉴、带故事的纸片……数量甚多。
二月中旬的某天,我难得在家,妈妈到商店街买东西去了,我在一楼的房间复习功课,有人敲了敲玄关的拉门。开门一看,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精确地从中间分开,在脑后挽成球形的发髻。她是真鸣的母亲。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想求你。”真鸣的母亲用语调奇怪的方言说,“我们家生病的那孩子,你知道吗?比你小一点,他是真鸣的弟弟,叫椿,小学六年级。”
我回答说不知道,那位母亲马上露出略带悲伤的表情。那时候,我的确是头一次得知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