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农田里的涝水退的只剩明溜溜的一层浅水。庄稼蔬菜好似被抽筋喝血,毫无生气地瘫软在阳光里。
汛期清於事倍功半,朝廷短时间内不可能动工,大概率等秋冬枯水期才开始。
清於修堤后百姓才能建房,期间怎么着也得年把功夫。这样正好,可以多攒些盖房子的钱,颜溪漫不经心地想。
出于对蚂蟥水蛇等软体生物的恐惧,赤脚的颜溪没有在自家田间多逗留,往回走到没有积水的高处,坐在田渠埂上将脚洗干净穿鞋袜。
她穿男装,路人没注意瞅她,农人水沟里洗个脚司空见惯,没啥稀奇的,还有不少人直接赤脚走。
这个时候来西郊的人比农忙时还多,他们当然不是来看海捕鱼的,大都为田而来。
这儿聚一团那儿扎一堆,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碰到这样情形颜溪都躲远远的。
躲的开陌生人,遇见熟人便没法再躲了。
第57章熟人
遇见的不是旁人……
遇见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帮忙一起去官府办田契的洛水村村长。
见他身旁还有两位同行者,颜溪本想装作没瞅见低头避开,没成想老人家记性特别好倒先含笑捋须用眼神跟她打了招呼。
自己的籍贯在洛水村,县官不如现管,让顶头上司失了颜面可没好果子吃,于是揖手恭敬道先问好,然后再道:“村长您也来看田?”
村长颔首嗯了声,笑呵呵地说:“当初叫你把河滩那几亩地都买上你犹豫不决,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吧。”
为满足村长的虚荣心,颜溪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懊悔表现的淋漓尽致:“早知如今,当初我便是砸锅卖铁也多置几亩!村长……那个现在村里还有田卖吗?”
同行的其中一人未等村长答语,投给颜溪一记白眼:“别说没田,就是有田你能抢得到?”
颜溪讪讪而笑没作言语,上午城内漫天传闻她还半信半疑,此刻从诸人口中得知确切消息,心里算是彻底踏实了。
村长怜她身世孤苦且颜溪表现也令人满意,语气慈和道:“最近有不少人来村里打听田地,别只为眼前把手里地给丢了。两亩田虽发不了大财,将来总能保你生计无忧。”
可惜自己已经允给万正兴四分之一了,颜溪心说。好赖话总能听懂,晓得村长为她好,她忙点头道是,目送村长走远才迈开步子往回城方向走。
……
“三郎!来吃西瓜,井水湃过的,冰甜冰甜的!”
颜溪方一进院,掐着一捧西瓜皮的杨四郎爽笑道。
颜溪笑着指指自己的房:“屋里有,洗把脸我就杀。”
说完,不自觉加快脚步。
杨四郎觉得她有意躲避自己,朗声揶揄:“瞧给你吓的,放心,咱不惦记你那一亩三分地儿,这儿多自在,若住西郊来回奔波。”
被人识出心思,颜溪面上一热,矢口否认:“屋里确实有西瓜,四哥若不信,待会我请你吃!”
杨四郎正要回话,隔壁的胖婶忽然接话:
“三郎回来了,一大早我见你门锁着,还道你出早市了。”
“没有。”见又多一个聊起来没完没了的邻居加入,浑身疲累的颜溪太阳穴突然跳痛,懒得再敷衍寒暄,便道:“巷子水没退干净,瞧,趟满腿臭泥,我得回屋洗个澡换身衣裳。”
家里婆娘跟胖婶关系不太睦,颜溪回屋后杨四郎不便跟胖婶多叙话,扔完西瓜皮也转身进了屋。
胖婶瞧着颜溪进屋,恨恨地跺了跺脚,还准备同她说隔壁四桥巷炸油货的王老五想要她做女婿来着。
……
颜溪草草洗了脚,将沾满泥灰的外衫外裤甩椅把上,一身中衣仰躺于床上闭目沉思。
洛河旁的房子一时半会建不起来,重新租房搬家是件非常麻烦事。
既然继续住这大院里就没必要跟邻居关系搞僵,烦就烦吧,等新鲜一劲过去,他们自然就熄火了。等她出摊了难不成大伙还跟着看她做生意。
明天去书肆看看能不能碰上全生,东郊遭了洪,虽然没听闻出人命可心里总悬着。习惯了生活中里有个弟弟,十天半月不见真有点想的慌。
估摸着万正兴晚上过来说买田之事便没早早上床歇息。
掌灯时分,房门被扣响,比颜溪料想的要早的多,万正兴环顾院中无人才满脸带笑地轻声说银子准备好了,若明日颜溪有空可以去牙行办田契过户手续。
颜溪稍作沉默点点头同意了万正兴的建议,照目前炒作行情,西郊田价必然继续往上飚。
这个时候把田卖掉肯定划不来,只不过自己已答应万家,为半亩田故意拖着不免过于短视。
万正兴见颜溪爽快应允,面上按捺不住喜色,从怀中掏出三十两银票放在颜溪面前的几案上:“这是三十两地钱,你拿着,明日一早咱俩直接到牙行去。”
钱本打算明天事情办完再给的,对方的爽快让万正兴临时改变了主意。
今日他出门一整天,不仅仅打听了田价,还去了西平门以及城外郊区,知道这些地方现今房价地价像吹了气的猪,要飞天上天。
做生意一买一卖双方互利才不伤和气,所以他在当前市价基础上多加五两,并且明日的契税他也给出了。
颜溪以为万正兴给三十两银子是让她留,要多要少看情分,便笑道:“那么急做什么,明日给不迟。”
万正兴往颜溪跟前推推银票:“收着吧,早一日晚一日不都一样。”
颜溪没再客套,起身说:“那我给大哥找零。”
万正兴倾身阻拦:“还找什么零啊,如今地西郊的田恨不得一天一个价儿。就这大哥还觉得给得少了,占了你大便宜。咱哥俩今晚说好,就这个价明日涨了可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