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郡主与她相仿,是她与郡主相仿吧。
“还未恭贺郡主,能得陛下赐婚,与侯府喜结良缘。”她听到自己轻灵的声音,收回调子时,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嘉南郡主闻言温柔平和地抚了鬓角的碎发:“……原就是一直心悦于将军的,先前是想着,陛下不会答应让我们两家结亲的,不成想病了几年身份跌了价,反倒有了机会。”
原是个两情相悦惨遭拆散的凄美故事。
“那就恭贺郡主,得偿所愿了。妾身房中还有事,便先回了。”她笑着屈膝一福,转身带着丫鬟投入细雨中,身后有轻轻的惊咦声,似要将伞给她。
程柔嘉没有回头。
她慢慢地在细雨里踱,悲凉刺骨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比冬日里的融雪还要清冽似的。
她何等可笑。
巴巴地捧出一颗真心来,等着他奔赴,却到底是一场镜花水月,沦为旁人爱意里的过客。
她忆起薛靖谦初见她时不同寻常的反应,忆起他头回伏在她身上,失态地唤声“阿元”,要给她取小字的模样。这时才去细想,才知他当时的反应有多搪塞蹩脚。
他不能娶到郡主,便将她当成了替代品,那些细致温柔体贴的时刻,他眼睛里看到的究竟是她,还是顾锦元的影子?
恍若都有了解释。
他从没陪她逛过街子,却肯张扬地穿着官服便与顾锦元在大街上穿行,赠她爱的,与她一道在人声鼎沸的茶楼里品尝点心……
她前所未有的惶惑,拉住阿舟的衣袖:“阿舟,我不想回房……”
阿舟听得分明,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她心疼不已,迭声应着:“咱们出去走一走吧,姑娘。”
角门里驶出一辆青帷马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前行,在一处停下。阿舟再掀开帘子时,发现竟恰好到了先前来过的天香茶楼。
这恐怕是姑娘的伤心之地……阿舟正要令车夫继续往前走,却意外地在茶楼的檐下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子?”
程昱之紧正蹙着眉头看着雨幕。
他从宫里刚出来,便坐了马车准备去承平侯府一趟,瞧瞧柔儿的情况,没想到马车到了天香茶楼附近,马儿忽然受惊,险些出事,这才在这里耽搁下来。
他意外地看到程柔嘉下了马车,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连忙向掌柜要了一壶热茶给她暖暖身子。
“先前已同你通过气,怎么还这般伤心?”他只当是为了赐婚的事情,低低叹了口气。
程柔嘉捧着茶盏,热气氤氲着她的眼眶,脸颊凉凉滑滑的,不知何时眼泪竟然掉下来。
是啊,她被人傻傻蒙骗了那么久,那么不值得的人,居然还令得她这般伤心。
她想张开嘴,强撑起笑意,说自己无事,肩膀却剧烈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昱之还是头一次见到程柔嘉在自己跟前落泪。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向是坚韧的,顽强的,不输于男儿的,与谁碰上与谁斗争都无畏无惧。现在,却正为了一个负心的男子,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心中酸涩,更多的却是怜惜。
她是如珠玉般的美人,哭起来也这么美,红唇娇艳欲滴。他很想将人拥入怀中细细吻住以抚慰她,但他知道他不能。
但忍了又忍,还是伸出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
茶楼里正是生意萧条的时辰,整个一楼只有他们这行人。外边的雨使得整条街道寂静下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到了耳边,一个身影划破重重雨幕走了进来。
薛靖谦看着那只停在程柔嘉面上的拇指,神情倏得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抓住程柔嘉的手臂:“跟我回府。”
程昱之已然脸色难看地站起来,冷声道:“将军已有新人在侧,不日新婚燕尔,又何苦抓着舍妹不放?若是将军已不喜舍妹了,便将她放回家来,我们程家,倒也不缺出嫁女的一口饭。”
“舍妹?”薛靖谦不由冷笑一声,“程编修真是为了兄妹情深吗?你若敢指天发誓,对程柔嘉没有男女之情,本将军便应了你请求。”
程昱之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个心思龌龊之人,倒来教训本将军的不是。”薛靖谦面色铁青地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再不同他多言,转身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程柔嘉被这突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被置于离薛靖谦最远的那个角,被对方目光沉沉地盯着打量。
薛靖谦心头渐涨的怒气正暗潮涌动。
他在外院听闻她忽然要了辆马车出府,便骑马追了出来,担心她是心情不好有什么冲动的举动。
却不曾想,竟追到了这天香茶楼,撞见她与那程昱之相会,他还不守礼数地给她拭泪……
又是天香茶楼!
上回也是悄悄见了面不同他讲,他自欺欺人地放了过去,竟还有第二回!
被他亲眼瞧见的尚有这般亲昵,那他没瞧见的,在雅间的呢……
他简直不敢去细想,怀疑的种子却不自觉地生根发芽。
念头一过,他再细细去看她,却发觉她与方才在府中的衣衫不同,似是换过了。
他青筋直跳,捏着她的下巴问:“为何换了衣服?”
程柔嘉垂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方才被雨淋湿了,故而换了一身。”
“程柔嘉!”他恼怒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