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环境果然是最能影响人的,若是换了其它地方,哪怕钱谦益本身也决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向一个年轻女子讨教学识,不是青楼里那种谈情说爱式的调笑,而是真正虚心静气的请教。但在短『毛』这里,一切却自然而然发生了,即使被旁人看到也丝毫不以为意。
这是一趟脱胎换骨式的海南之旅——在前往天津港的航线上。当钱谦益回想起此番招抚经历时,无论思绪如何变化,到最后都会得出这个结论。当随行官员们都在兴致勃勃谈论他们从短『毛』那里得到哪些新奇有趣的礼物,抑或是在郑家人那边捞到了多少贿赂时,两袖清风的钱谦益却总是淡然微笑,丝毫不介意那些随员朝他投注过来的惋惜目光——身为招抚大使,带队领袖却几乎一介不取,下面人并不佩服他节『操』清廉,只是觉得他很傻。
一群目光短浅之辈……这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从短『毛』那里收获最大的人。他们不过得到一些身外之物,而自己却从短『毛』那里学到了处理复杂问题的种种手段。虽然在短『毛』那边,这些所谓“营销”“公关”之术似乎只是用来做生意,或者与人谈判的小技巧,但钱谦益何等人物,以他博古通今,文思敏捷的悟『性』,很快便意识到,这套技巧只要稍加改进,就分明可以应用于朝堂之上。只要应用得当,这些手段将令他在变幻莫测的大明官场中游刃有余!
正是根据这份体悟,钱谦益精心制定了回到北京之后的行动策略,准确说,从他在天津登陆开始。一系列的动作就开始了。
造势只是第一步,很成功。中国文人对于“养望”这种事情本就深有心得,更何况他钱某人本来名气就不差,再有琼州短『毛』的新鲜事物和福建郑家的强大财力作为后盾,『操』作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轻而易举便上达天听,让整个大明朝廷为之震动。
开头建立个好印象,下一步就是拿出实打实的东西去打动对方——茱莉老师的“营销学”教程中是这么说的。而钱谦益也活学活用,在金銮殿上,群臣之前大大出了一回锋头之后,没过几天。他又得到了一次单独面圣的机会。
大明崇祯五年四月初八乙亥,崇祯皇帝召见钱氏于平台问对。所谓“平台”是指紫禁城三大殿中最后一殿,建极殿后的云台门外,过了云台门便是皇家日常居住的后宫范围了。在平台召见大臣,就相当于皇帝坐在自己家门口跟臣僚闲话,充分表示了天子的亲密和信重,对于臣子们乃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若是换了别人,或者是以前的钱谦益,碰上这种好事,少不得诚惶诚恐,连夜尽心竭力炮制出一篇锦绣文章出来歌功颂德,或者就是准备好一大番滔滔不绝的雄辩言论……总之就是希望能让皇帝听取自己的政治主张,至少也要对自己这个人有深刻印象。对于天子来说,在家门口和大臣说说话,似乎只是很轻松的行为。但对于大臣们来说,能够单独,而且直接面对天子发表言论,这却是千难逢的政治机会,需要极端严肃对待,远比上朝议事还要重视的多。
但钱谦益这一回又玩了个与众不同,他前几天吃得下睡得香,到四月八号这一天,也是快要到点了才溜溜达达冒出来,反把外面等候的几个太监急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接到人了,却又被钱谦益支使,要他们安排一些劳动力来帮忙搬东西……搬什么?见面礼啊,既然是去皇帝家门口做客,空手上门哪行啊!此言一出,前来接人的几位司礼监公公顿时就傻了眼:合着你钱大人真以为自己是来串门子的?
大明帝国的司礼监衙门,那是什么单位?刘瑾魏忠贤这些“前辈”自不用提,就是当前的司礼监掌印,御前秉笔太监王德化,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低调得很,真要动起来,跺一跺脚也能让朝野震动,名义上虽是皇帝家奴,可满朝文武有谁敢以奴仆视之?
……让咱司礼监的人帮忙搬东西?你钱谦益好歹也是做过礼部侍郎的。不会这么没眼力价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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