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未央宫北阙。
一香,一炉,一案几;二人,二剑,二筵席。
刘弘左手扶在腰间的“高帝斩白蛇剑”剑柄之上,迈着艰难的步伐,来到置于北阙广场的那只案几前。
在他对面约十步,周勃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姿势,眉头紧皱的凝视着眼前,曾被他轻视为“食乳稚童”的刘弘。
二人谁也不开口,也不落座,就这么互相凝望着彼此的目光深处。
在围观百姓眼中,在东方升起的日光下,却是一身着白色宦者衣袍的青年,微微抬头仰视着面前,身高足八尺有余的魁梧大汉。
过了许久,周勃紧锁的眉头依旧,微微向前,腰杆直挺:“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呼
暗自长出一口气,刘弘心中大定撑了这么久,总算是占得先机了!
心中稍安,刘弘手指装作不经意的敲打在剑柄之上,却不开口,只是眼带嘲讽的看着周勃。
看着刘弘这副模样,周勃终于放下心中最后的一丝轻视,郑重的端详起眼前的少年。
饶是刘弘夜逃未央,饶是刘弘携北军至此逼宫,饶是“弑君”丑事被纰漏在长安百姓面前,周勃都没把刘弘当过对手。
在他看来,刘弘只不过是在困兽之斗而已皇帝的身份被剥夺,新帝也已到长安,刘弘的结局,早已注定。
区别只在于,闹成了现在这副局面,会让周勃的名望更臭一些而已。
甚至于,周勃在这次事件中名望越臭,将来能得到的越多!
为了新帝不惜个人荣辱,从龙之功还有的跑?
直到此刻,直到周勃率先开口,试图打开局面却没有得到刘弘地回应时,周勃才意识到事情,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先后侍奉汉室四位君王高帝、惠帝、前少帝、后少帝,周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件事郑而重之。
即便是高祖皇帝讨伐韩王信、吕后与留候密谋诛杀淮阴侯等事件,都没有让周勃如此郑重。
真要说起来,上一个让周勃这般举棋不定的人,姓项。
微微摇了摇头,周勃深深望了眼面前的刘弘,便自顾自上前,跪坐在筵席之上,旋即闭目养神起来。
一时间,竟惹得刘弘不止该如何是好。
“阿娘那人怎如此不识礼数,县官当面竟也敢先坐?”
“嘘,噤声!”
一声乳气未脱的询问声,惹得周遭围观百姓不由将目光撒向案几前,那道即便跪坐,也足有近五尺高的身影。
周勃却仿佛老僧入定般,只闭着眼,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
一人闭目安坐,一人怒目而睁;墙上宫卫、墙下北军将士、围观百姓皆瞠目结舌,时间仿佛再度凝固。
坐,还是不坐?
刘弘心里很清楚,若是就这样在长安百姓、文武百官、北营将士面前走过去,坐下来,那他最后的底牌皇帝身份,将失去所有的价值。
汉享国四百余载,从未有哪个对臣子低声下地的皇帝,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
惠帝不为刘邦所喜是因为软弱;景帝太子容被废黜,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软弱;武帝太子据被猪爷嫌弃,最终导致巫蛊之祸,同样是因为其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