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是过来人,自是知道怀孕初期,许多妇人胃口会不太好,吃油腻荤腥的说不准还要呕吐不止。
牛氏去灶房熬粥,把沈鱼也叫出房间去帮她生火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周梨。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向院子外,只见牛氏正冲着沈幺兴奋地说着什么,一家子异常开心,她伸手摸了摸小腹,想到今天在学政院看到的那份文书,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出来。
算了,这件事还是暂时先不告诉爹娘了,免得平添他们的担忧。本来这事也没有得到最终的证实。
那个字被水晕花了,她也没能看真切,只隐约看见一点“走”旁的笔画,不过,她想,带走旁的字那么多,光是他们村里,什么“沈赴”、“沈赳”、“沈赲”,这样的名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更何况那春闱,汇聚了天下举子,兴许只是凑巧,刚好那个被抓的举子的名字,字形与沈越的相似。
依她对沈越的了解,也断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他这个人表面上还算温和,看起来一副挺好说话的模样,但她知道,他骨子里原则性是极强的,否则,他不可能情愿画两年多的梨花图,直到她答应王许的婚事,才“铤而走险”翻.墙。
今夜星月如钩,周梨坐在床上,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那一弯镰月。不知道沈越现在怎么样了,是在准备重考,还是在……
她突然想到白天在店子里头,那位客商说:有十个游行完后直接拉到菜市口,咔嚓。他说的时候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梨顿时浑身一激灵,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不,不可能,她相信沈越。
周梨原本以为,这件事,只要她不说出去,就没人会知道。但她忽略了,知道这事的,远不止她一个。
头几个月,她胃口的确不好,还吐了好几次,到了六月份时,她的早孕反应基本已经消失。
但由于身子越发的沉重,豆花店里的事,牛氏和沈幺全权接了过去,她如今只负责安心养胎。
为了不让自己总想着那件事,周梨每天都尽量让自己有事可干,努力保持愉悦的心情。
最近她爱上了缝纫,什么小肚兜,虎头帽,兔儿鞋,她统统做了一遍。
这一日黄昏,她坐在屋檐下,正缝着一件婴儿小衣,忽然,肚子动了动,她一怔。
“娘,宝宝好像踢我了?”
牛氏正在院子里捡豆子,闻言,当即放下筛子跑过去,伸手摸着周梨的肚子,凝神等了一会儿,果然,手掌上传来一下鼓动。
牛氏兴奋不已:“哎呀,还挺有劲儿!可比你爹当年有劲儿多了,阿梨你是不知道,我当年怀越郎的时候,他在肚子里懒得不行,整个孕期,我都没怎么感受到他动,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还成日想着,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直到生出来了,头一声哭得那样响亮,我才放了心……”
牛氏正说得高兴,忽然,就听门口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和马儿嘶鸣的声音,两人停了话头,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望去,就见门外跑过一辆绿蓬马车。
周梨和牛氏对视一眼,当即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走到门外,果见那辆绿蓬车停到了隔壁门口。
两人还没走近,就听到李宝儿的舅母佟氏的笑声。
牛氏嘀咕一句:“这两人怎么又来了?今日不晓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走进隔壁院子,正好听到冯玉开门见山的发言。说是这两年多以来,也多有打搅,既然宝儿这孩子不愿意跟他们走,他们也不再勉强,只是宝儿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些产业,还望李氏能够交出来。
李氏道:“那些东西,是宝儿他爹留给宝儿的,再说,家业向来都是父传子,断然没听过儿子还在,把家业传给表亲的。”
佟氏赶忙接话道:“亲家,话可不能这样说,当年你家兄弟可是入赘的咱们冯家,按道理来讲,那些东西可都是咱们冯家的,如今宝儿已经上了你们沈家的族谱,也就是说,他与咱们冯家已经没了半点干系。
若你们还执意不交出属于我们冯家的东西,那咱们丑话可要说到前头了,咱们如果理扯不清楚,该见官的还是会见官。”
李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颤着手指着他们道:“你,你们可别欺人太甚!”
佟氏不屑地哼一声:“咱们可没欺负你,这错全都在你家,霸着别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霸着别人家的钱财,什么心思已然昭然若揭。”
冯玉显然是唱白脸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咱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到官府去,要不亲家就把东西拿出来,归还于我们冯家,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孩子你要是喜欢,就养着吧,咱们也不再追究。”
李氏险些被他们气晕过去,李宝儿扶着李氏,一双眸子气鼓鼓地看着舅舅舅母:“那些东西都是我的,和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佟氏一听,“哎呀,你个小兔崽子,平日里你舅母我可待你不薄,你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当即向冯玉道,“老爷,咱们干脆就报官,我们给他们留情面,他们反倒得寸进尺了。”
李氏正想说什么,突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说得也是,还是报官吧。”
众人闻言,齐齐向后看去,就见周梨单手撑着腰,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走了过来。
佟氏见了她,切了一声:“我倒是谁呢,原来是解元郎媳妇儿啊,怪不得口气这样硬。”
她似忽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笑道,“老爷,今年那科举舞弊案被抓的人里头,不是有个叫沈什么的么,你说……那被水晕了的字,会不会真就是个越字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牛氏赶忙上前,质问道:“你说清楚,什么舞弊案,什么越字?”
佟氏颇为得意,话却说一半,兀自说着自己的:“这从前吧,你们还有个解元郎给你们撑腰,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劝你们啊,最好还是想清楚些,是交东西还是上公堂。”
周梨见牛氏巴巴地再要问,赶紧给她递了个眼神,牛氏这才忍住没再出声。
“对于你们这样的人,只怕也只有上公堂才说得清,我劝你们还是别杵在这儿浪费口舌了,赶紧报官去吧,我们也等不及了。”
周梨这一席话,别说佟氏了,把冯玉也气得够呛,当即摔袖出了院子,佟氏不甘心,连连骂了几句,也跑了。
马车离开,院子才得清净下来。
牛氏想起方才佟氏的话,抓住周梨的手问:“阿梨,方才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梨见瞒不下去了,便干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牛氏听完,冷笑了一声:“我还道是什么事呢,这八字没一撇的事,那佟氏妇人也拿出来说,真是个蠢货。
那带走旁的字多了去了,怎么就能断定一定是个越字?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么,他哪敢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再说,他课业从小一直好到大,也不需要做那些。”
gu903();周梨见牛氏没有负面地就武断那文书上的名字是沈越,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