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太初宫。
温暖如春的西上阁内,传出阵阵哭诉声,一名穿白袍,披头散发的男子跪在卧榻前,不时以额戗地,弄得满脸血和鼻涕眼泪。
武则天穿着赭黄长衫,披貂领披风斜倚在榻上,微微阖眼,神情漠然的听着男子哭诉。
此男子名叫卫遂忠,四十余岁,左肃政台从六品下侍御史。
卫遂忠今日扒掉官服,以白衣之身闯宫禁,为的是在皇帝面前状告他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来俊臣。
“来俊臣依仗陛下恩宠,贪赃枉法,随意罗织罪名构陷朝臣,霸占他们的家产妻妾,早已惹得天怒人怨!而今,来俊臣更是图谋网罗罪名,陷害魏王、梁王、太平公主以及皇嗣,他曾在酒后对妾室说,陛下陛下年迈昏聩,只要除掉几位武姓王爷和公主皇嗣等人,他就能就能大权独揽,另立朝廷!
他还准备诬陷恒国公邺国公谋反,想要把陛下身边亲近之人统统除掉!陛下,此人已经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倘若再放纵其祸害国家,必将生乱呀!请陛下为天下苍生念,早日除此奸佞!”
咚咚咚~~卫遂忠脑门磕地,哭声凄凉悲惨,满脸血污横流。
上官婉儿望着他身前的地砖上沾染的血迹,微微皱起眉头。
“来俊臣真有那么大胆子?”武则天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淡淡问了一句。
卫遂忠面色发狠,赌咒发誓:“微臣所言若有半点虚假,便叫微臣尸骨无存,死不入幽冥,堕入畜道!”
武则天朝他看了眼,凤目中划过一丝疑色,没想到他会发下如此狠的毒誓。
武则天沉默了会,沉声道:“来俊臣乃是朕一手提拔,朕还是不相信他会这般大逆不道。朕知你过往和来俊臣交往亲密,何故突然会告发他?”
卫遂忠哭呛道:“陛下明鉴,微臣过去的确帮着来俊臣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微臣愿向陛下请罪。但来俊臣,的确罪恶滔天!来俊臣秘密指派微臣编织几位武氏王爷和公主皇嗣的罪证,只待他准备妥当,就会故技重施行构陷之举!
微臣实在害怕,便退出不干,没想到来俊臣以身家性命做要挟,还命人将我绑到他府中,殴斗谩骂,逼迫我跟他一起干,微臣假意答应,才逃脱出来!来俊臣如此倒行逆施,必遭天谴!微臣走投无路,只能来向陛下请罪,微臣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恕家小!”
卫遂忠一阵呜咽痛哭,武则天额头上的皱纹深深折起,变幻莫测的凤目里寒芒闪闪。
“高延福。”武则天淡淡唤了声,屏风后立时闪身出一个人影,“奴婢在。”
“把卫遂忠带到梁王府上,命他保护好此人。”
高延福恭敬揖礼:“奴婢遵旨。”
武则天又对卫遂忠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对梁王说一遍,今后一段时间,你就住在梁王府上,等查清楚来俊臣,朕再处理你的事。”
“微臣谢陛下隆恩!呜呜呜~~”
卫遂忠激动的连连叩头,呜咽不止,高延福搀着他退出西上阁。
上官婉儿命人把地面擦干净,坐在榻沿,轻轻为武皇捶腿。
武则天忽地笑道:“婉儿,你觉得朕该不该处理来俊臣?”
上官婉儿稍作考虑,微微笑道:“朝廷大事,自由陛下乾纲独断。不过婉儿觉得,陛下登基多年,朝局稳定天下大治,有些人的存在不仅没有作用,反而会摸黑陛下的一世圣明。”
武则天凤目微凝,轻轻在上官婉儿光洁的额头点了点:“别看来俊臣在外面跋扈,在你面前可是恭敬得很。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怕是会气得暴跳如雷。”
上官婉儿狡黠一笑,故作委屈似地道:“陛下冤枉婉儿,婉儿可没有指名道姓说来大夫的不是!”
武则天哈哈一笑,依靠在软垫上,深邃的目光深处涌出些厉芒。
一名小内侍捧着一个缠着黄绸的密封竹筒走进来跪倒:“启禀陛下,房州鲁正元有密奏送来。”
上官婉儿起身接过,挥挥手示意小内侍退下,将竹筒呈给武则天后,退到屏风后侍立。
“这个鲁正元,怎么三天两头上密奏。”武则天皱眉,拧开封口,取出一道奏疏。
展开一看,却不是鲁正元写的密奏,望着那有些熟悉的字迹,武则天稍稍恍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十二年不见的儿子,李显的字迹呀!
“显儿”武则天呢喃一声,赶紧坐起身子,把那封家信凑近些,细细观看起来。
屏风后的上官婉儿听到武皇呢喃声,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些诧异。
李显的信写的很质朴,更多的是以一个儿子的语气,向母亲表达思念和关心,对弟妹的想念,还有这么多年对不能去父亲陵寝祭拜的遗憾。
李显在信中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没有刻意卖惨诉苦,也没有乞求母亲放他回去,反而表现出一种安于现状的平淡和闲适。
对自己当年短暂登基犯下的荒唐错误,李显也诚恳的表示认错。
gu903();另外,还简单写了写自己在身边的几个儿女,以及对远嫁别处的几个长女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