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禾嘴角的笑容收了一些。
杨昪大步走来,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案几上,身体前倾,向她逼近。
“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杨昪声音低沉,“怎么出宫来了?”
郑嘉禾脸色变了变,她稍稍往后挪了下身子,避开他的逼视:“三弟,你僭越了。”
杨昪静默一瞬,换了称呼:“太后为什么不见臣?”
“我不是说了后日晚间设宴为你接风吗?”郑嘉禾轻声说,“你刚回京,总得歇息几日。”
杨昪看着她,放在案上的手握成拳,渐渐用力。
郑嘉禾垂眸看去,缓了调子:“你以为我是故意把你拦在皇城外,羞辱你的吗?”
杨昪道:“若是真心让我休整,便该早些说明。”
而不是等他带着亲随都到皇城外了,再让一个宦官把他拦下来。
郑嘉禾道:“是我的错。”
她脖颈低垂,鬓边一缕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目光。
“我本来是要直接见你的。可你知道吗?就在你回来的那天,雪球死了。我抱着虚弱的雪球,根本没有心思管别的事。或许是下头的人传达指令不清楚,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杨昪一怔。
雪球是他在她九岁那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那时候喜欢极了,小小的孩童,对着比自己更为弱小的生命,有着强烈的呵护欲望。她几乎凡事亲力亲为,哪怕后来……后来她嫁入东宫,也一直将雪球带在身边。
如果雪球没了,她确实是会很伤心。
怪不得他听说昨日朝会时,太后面色有些憔悴。
原来竟不是她装的吗?
杨昪的拳头渐渐松了,五指舒展,搭在案上,一时有些沉默。
“那你呢?”郑嘉禾抬眸看他,“你怪我不见你,觉得我羞辱你。可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偷偷回京,还拿出先帝密旨来压我,你顾及我一个摄政太后的脸面了吗?”
杨昪想起朱继成汇报给他的事。
“我以为你如今大权在握,就算我不说,也早该发现我带人回京。”
“我早该发现?”郑嘉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下,“我只不过顶着太后之名,说话还有点人听罢了,朝中那些大臣,一听说你回来了,心思都活络得很呢。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杨昪目光扫过包厢内一角的金丝镂空香炉,眼睫微垂。
她说她之前并不知道他要回京。
所以刺杀一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毕竟是皇兄密旨,我不得不遵从。”杨昪低声。
郑嘉禾嘴角轻扯:“你皇兄不信任我,怕我谋害他的儿子,所以让你回京来牵制我呢,我懂。”
她低下头,端起杯盏小啜一口,掩去眸中神色。
其实她当然早就知道他要回京。
可她不能说。
第3章密旨郑氏阴毒,素有野望。
正在这时,薛敬出现在门口,看见包厢内的场景,愣了一愣,躬身道:“太后娘娘……”
郑嘉禾没有抬头:“关上门,出去等着。”
不知道刚刚杨昪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闯进来,连门都不关,就在这里质问她。
薛敬应诺。
房间内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杨昪低声唤她:“阿禾。”
一如多年之前,少年男女之间亲密的称呼。
杨昪道:“皇兄不是这个意思。”
郑嘉禾略挑高了一边眉毛,静静看他。
想到先帝密旨上的内容,杨昪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顿了顿,转了话头:“臣昨日让余和送进宫的那些东西,太后看了吗?”
“未曾。”她回答完,又觉得太过简洁,与他解释,“我暂时还用不上那些补品,就让琉璃先帮我收到库房了。”
杨昪道:“是有一幅画,臣闲暇时所作,特意赠与太后。”
“画?”郑嘉禾一怔,旋即露出一丝微笑,“若是秦王的墨宝,那定是不俗。说起来,我也让人把年前得的那副宋老先生的真迹收了,打算送给你呢。明日我会让人送到你府上。”
宋老先生,前朝书画大家,真迹价值千金。
杨昪分不清她是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还是临时想出来应付他的。
毕竟她又戴上了这副温婉端庄的假面,喊他秦王,喊他三弟。
但杨昪依然颔首:“多谢。”
郑嘉禾一手扶着桌案,温声询问:“那我现在可以回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