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案子,是手法。”乔苒道,“大人还记得阙楼案吗?”
才过去多久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忘?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哪能忘啊?”
“那个案子是我接手的,从开始到结束我一直在与那个案子背后的真正幕后黑手过招。”乔苒说道,“今日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是刑部衙门被人寻仇劫了凶手,一细想却又看出此事蹊跷更似刑部自导自演,引起大人你对刑部的不满,但事实上,凶手真正的目的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是赵悯生同王林翰这两个人。”
甄仕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如此说来,这一箭多雕,每一雕又另有目的的设局手法确实与阙楼案有几分相似。”不过阙楼案的设局更为细致,而不似这个,仿佛临时起意,局设的有些粗浅。
乔苒摊手:这件事暂时与她没什么关系。不过对于她而言,此番幕后黑手这一局倒是更证明了她原先的猜测:那个高甄仕远一个半头的男人应该同季南有关,又或者说与刑部和陛下有关。
第605章整顿
一只油纸包落在了两本话本子旁,女孩子搬开椅子坐了下来,手搭在桌案上,除却面前的两本话本子一只油纸包之外,桌案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样空空荡荡,连份卷宗也没有的桌案对于一个大理寺官员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这至少代表时至如今,她接手的案子都解决了。没有恶人,没有凶徒,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多好啊!女孩子叹了口气,翻开话本子看了起来。
这等时候,还有工夫闲着在这里看话本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眼下的长安城里为了昨日发生在刑部衙门前的事已经闹翻天了。
乔苒瞥了眼不远处甄仕远的位置,椅子上空空如也,已经快午时了,上早朝的甄仕远还没回来,想来今日的朝堂上也是一番腥风血雨。
乔苒捂着唇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等着午时饭堂开饭。
……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有歹徒在距离刑部官道不到百步的距离劫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站在列外,激动不已的说着,面上老泪纵横,“长安府衙、五城兵马司、刑部衙门居然无一人察觉接应!今日有人敢劫凶手,明日就有人敢劫官员,那再后日呢?是否天子也危矣?长安不安,我等……我等……”
站在陛下左侧的今日随朝天师张解看着那老御史脚步往柱子那里缓慢的挪了挪,心中了然,朝着侧殿里候着的禁军比了个明显的手势。
泪眼婆娑的老御史看到他比了手势,心中大定,当即一个猛子向柱子撞去,而后成功的被早已候命的禁军拦了下来。
几番拉扯之后,老御史成功“昏”了过去,被抬到侧殿里歇息去了。
真是跟唱戏似的!站在出列官员最末尾的甄仕远看着被抬走的老御史感慨了一声:每次遇到这等事,御史台都会来这么一出。难怪私底下一些同僚会道‘这哪是什么御史台,分明是戏台’这种话了。
至此,前戏算是唱完了,要开始说正事了。
“昨日出事时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在城西三街九巷处巡逻,那里一向是城中最乱的地方。”本不应出现在早朝队伍里的何太平因着昨日的事破天荒的被“请”上了朝,对此他不急不缓的回道,“几乎每日都有四五起争端,所以我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着重会在三街九巷一带走动,而刑部衙门官道之上此前十年都不曾发生过一起当街拦路劫人之事。”
十年都不曾发生过一起拦人之事足可见昨日之事是不可预测的,那么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不在现场也是情有可原。
昨日刑部衙门官道前发生的事到晚上便已经在城里头传遍了,当然,一同传遍的还有“可怜”的大理寺卿“被迫”趴在地上艰难求生的情形。
那些百姓将甄仕远当时的处境描绘的惟妙惟肖,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对这位可怜的大理寺卿甄大人无比同情。
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唾骂不是什么好事,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同情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太平回复完回到队列之后,经过甄仕远身边时特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眼底乌青,看来是一整晚没有睡好觉。这很正常,换了他估摸着也睡不好了。
何太平说完就轮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来解释了。
“昨日出事时,我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官差在骡马市附近解决纠纷,一个卖鸡蛋的小贩同一个卖香料的小贩打了起来,扭打时撞翻了一旁的胡商摊子,来劝架的点心摊贩被扔出的鸡蛋糊了眼睛,受了伤被送去了医馆,结果进去的人太多,一不留神撞到了医馆里正在医治腿脚的老人,老人家中儿媳才有了身孕,惊吓之下动了胎气……”
在朝堂上说起这等民间琐事委实是滑稽又可笑,偏开口之人说的无比认真,一脸严肃之色,将牵扯到的那点小事背的一字不差。
也亏得他能记清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情,到底是老五城兵马司统领了,一出手便不同凡响,成功的引得朝堂上嘘声四起。
比起前头那位年中时牵连到案子下大狱的新手,这位再度回京任命的五城兵马司统领林立阳可是老手。
虽是匪盗出身,但处理起这等摊贩小事真真是得心应手,整个长安城估摸着也寻不到第二个如此擅长应付这等事的人。
朝堂当然不是林立阳谈论这些家长里短闲事的地方,御前薛女官得了女帝的眼色,站出来打断了他:“林大人说的有理,陛下知道了。”
言外之意,林立阳你别再说了,这件事算不到你头上。
见好就收的林立阳这才退出队列,磨磨蹭蹭的回到队伍末尾何太平身旁时还不忘同何太平打招呼:“何大人。”
何太平忍住笑朝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前头。
此事同他们长安府衙、五城兵马司关系最小,自然也是最先解决的,剩下的便是那位“倒霉可怜”的大理寺卿了。
甄仕远站出来施礼之后起身开口了:“昨日刑部的季南带人来我大理寺要人,我想着案子已经办完了,手下又积极,早早将案子结了也好,便让他们将人带走吧……”大理寺办事快又好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尤其因为他们大理寺发挥出色,连那个铁匠都未找着便主动让赵悯生交待了并且还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因此提早结案。
这件事上,大理寺非但没有做错,还有功。
“总是我大理寺出去的犯人,我甄仕远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也要陪同送往刑部,而且我大理寺还出了一辆囚车。”甄仕远说道,“一路行至距离刑部衙门不到百步远时便出事了。”
剩下的事不用他说了,京城的百姓都能比他说的更清楚,可怜的大理寺卿趴在地上求生,人还受了伤,大理寺的囚车被毁破了个大洞云云的。
待甄仕远说完,早已有与此事无关的朝堂官员在队列中偷笑了起来。
那些淅淅索索的笑声以为他听不到?甄仕远斜眼往队伍里看了一眼,童何太平、林立阳一样回到了队伍中。
自此,事情中无关的、受害的几方都已经退下了,如今剩下的,唯有牵扯其中最深的刑部了。
刑部衙门官差统领周梁当时同季南一起出行,所以出事时负责统领调度刑部衙门官差的是刑部衙门的官差副统领吴奇。
比起武艺不凡又是刑部尚书亲兄弟的周梁,这位官差副统领素日里鲜少有人注意到,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平平无奇”,也因着这个成语,他的字便取为平平,连姓一起读便唤作“吴平平”,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能叫这么可爱的名字——吴平平,当时甄仕远听到这个名字时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今日谈论的就是此事,这位名字甚是可爱的官差副统领吴平平自然在场,他出列回道:“当时刑部大牢里有犯人出事,我率了不少人当时正在刑部衙门大牢之中,是以并未听到外头的动静。”
这话一出,朝堂里立刻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嘘声。
刑部大牢里做的是什么谁不知道?那等惨绝人寰的的酷刑之下,除了不能说话的,谁能不发出惨叫声?
大楚建朝开始时,建造刑部大牢的工匠没有想到这一茬,致使刑部衙门周围惨叫声不断,恍如人间地狱,不说周围开商铺的小贩和百姓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刑部衙门的官员自己,在这等惨叫声中,几个人能办的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