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问:“爸爸,你怪蒋赟吗?”
章知诚一时语塞。
章翎已经从父母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经过,当然,警方破案的细节,夏云没有多说。
良久,章知诚说:“翎翎,你要知道,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兄弟姐妹,你和你妈妈是我的全部。你还没有长大,我是你爸爸,我的责任就是要好好保护你,如果有人让你受到伤害,我不会原谅他。”
章翎说:“可是,我不觉得蒋赟有错。”
“他没错吗?”章知诚的声音大起来,“他第二次让你遇到危险了!生命危险!他没有把这些事告诉我们,没有问过我们应该怎么处理会更恰当,他一个高中生,逞什么能?如果他和我说了,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章翎苦笑:“爸爸你真有意思,蒋赟的朋友被坏人敲诈,他自己去解决,你说他应该报警。后来,他碰到他师兄,知道他们在犯罪,他报警了,你又说他逞能。那他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章知诚厉声道:“我是要求他不再和那些人来往!他没有听!如果他和那些人断绝关系,怎么会有这些事发生?他就是不信任我们!”
“爸爸,不是这样的。”章翎说得很慢,“蒋赟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些事,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他害怕说了以后,你们会不再喜欢他。我觉得,你自己也清楚,他就是想全都自己扛下,不想让我们家也牵连进去。可是爸爸,那个人是他在武校时的师兄,他们小时候同吃同住,相处过五年,你让他一见面就和人绝交,是很难的。他后来,也慢慢的不和对方来往了。”
说这些话时,章翎心中很难过,父母对蒋赟的确是以诚相待,好得没话说,但蒋赟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章知诚和杨晔在教他做人的同时,对他其实也有要求。
章翎可以在父母面前胡搅蛮缠,理所当然地撒娇、讨东西,甚至偷奸耍滑,蒋赟可以吗?肯定是不可以啊。
他就像是一片浮萍,无根无系,从小没被人善待过,好不容易碰到对他好的章知诚和杨晔,他便抓得很紧,想要做到最好,得到他们的认可,不想让他们的心血白费。
可是,他的经历、家庭情况、生活环境那么特殊,注定了他会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一边是温暖宽厚、家庭和睦的章家,一边是一直纠缠着他的糟烂过往,他真的已经拼了命地在往光明之处攀爬,偶尔的一次疏忽,怎么能抹杀掉他一直以来的努力?
章翎了解蒋赟,在这件事上,她坚定地支持他。
章知诚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说:“翎翎,有件事,陈老师和我说了,我一直瞒着你。”
章翎眼睫一颤,问:“什么事?”
章知诚低下头,语气沉痛:“蒋赟的奶奶,周四晚上,去世了。”
这个消息是章翎不能接受的,她倒吸一口凉气,从窗台上跳下来,急问:“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去世的?”
“陈老师也不清楚,好像是意外摔跤导致的脑溢血。”章知诚说,“蒋赟这几天请假,可能是要处理他奶奶的后事,他姑姑会把他奶奶的骨灰带回来,葬在钱塘。”
章翎身子都抖起来了,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拉住章知诚的手臂哀求:“爸爸,我想见蒋赟。”
“现在还不行。”章知诚很干脆地拒绝她,“他现在不住在袁家村,警方会保护他的安全,他住在哪里,没人知道。”
章翎哭着说:“奶奶没了……那蒋赟怎么办?追悼会呢?还办吗?我们连追悼会都不能参加吗?奶奶对我很好的……”
章知诚起身把女儿搂到怀里,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翎翎,这些事,大人们会帮蒋赟处理的,你暂时先不要管,好好上学,不要担心,我会和陈老师保持联系,有蒋赟的消息,一定告诉你。”
章翎在父亲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眼泪簌簌而下。
她想蒋赟,很想很想!
蒋赟的奶奶居然去世了,那么突然,还是在这样艰难的阶段,蒋赟肯定很伤心,她却不能在他身边陪陪他,安慰他,就因为在大人们眼里,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可是蒋赟也没成年啊,他才十七岁!
为什么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章翎无法想象蒋赟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心都揪起来了,疼得死去活来,她抓着爸爸的衣服,眼泪汹涌,哀哀地说:“爸爸,让我和他打个电话吧,就打个电话可以吗?我只想和他说说话……”
章知诚依旧是拒绝:“不行,翎翎,那天夏警官说了,这些天,我们不能和蒋赟联系,等事情处理完,他会回学校的。”
“为什么,为什么……”章翎嚎啕大哭,“我想见蒋赟!爸爸,我想见蒋赟……”
3月10日,星期一。
这一天,是蒋赟十七岁的生日。
天下着蒙蒙细雨,他依旧不能去学校。
佟跃东和夏云陪蒋赟去袁家村的出租屋拿东西,蒋建梅的火车第二天到,丧事一切从简,蒋赟需要找一张李照香的遗照。
他记得奶奶的话,她说过,遗照要用她五十岁过寿时照的一张相,就在相册里,是蒋建齐给她照的,她穿着一件黄衣服。
蒋赟把相册找出来,家里只有这一本相册,挺厚,里面大部分都是蒋建齐的照片。
蒋赟坐在下铺,一页页仔细地翻,翻到某一页时,他看到那张李照香说的照片,奶奶才五十岁,头发都是黑的,穿着黄色外套,笑得很开心。
令蒋赟意外的是,照片边上居然夹着一张银行卡。
蒋赟拿起银行卡,发现背面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和一个签名。
签名是李照香亲笔签的,还摁着红指印,蒋赟认得奶奶的字,歪歪扭扭,她不认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几行字,蒋赟的眼睛又一次发红发酸,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这是给我孙子蒋斌的大学学费,密码是他生日,谁都不能动,我的女儿蒋建梅也不能动,谁动谁不得好死。
李照香口述,钟建国代笔。】
——李照香
第63章“章翎,我得走了。”
周四早上,李照香的骨灰被葬到墓园,和蒋赟的爷爷合葬。
这几日春雨缠绵,像是老天都在为这老人落泪。
她一生辛劳,却不失傲骨,经历过丈夫去世、儿子英年早逝,含辛茹苦抚养孙子长大,抵御过癌痛折磨,谁能料到,最后却败给一块湿滑的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