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滩涂沟壑,战场上的刀光血影,刹那间扑面袭来。福桃儿本就是个心思深想的多的,这一下子,就好像亲眼见到,有万千箭簇齐发,朝面前这人袭去的惊险场面。
“子归……”她面上纠结,愁眉凝视在他隐约泛红的肩头,“你、你往后还会这样吗?”
觉察到她心绪的起伏,楚山浔顺势放低了脑袋,直到与她双颊相贴。那道长疤浅淡却浮凸,摩挲在她光洁的侧脸,心里便是极大的满足。
他抬手揽在她腰间,但觉薄不堪握。楚山浔就这么偎在她身上,模样极缱绻地附在那玉珠似的耳垂边,喃喃道:“小桃,我很想你啊,真想再也不同你分开了。”
断续温热的气息带着湿意,随着说话声,一阵阵萦绕在她耳侧。福桃儿没见过他这样子,身子一僵,便想将人扶正推开些去:“你本是文臣,正该与高门结亲,将来入阁流芳。”
却不想,他的意态语气皆是温柔,那只手却极是有力,见她要退,纹丝不动地使了劲,不叫两个离开分毫。
他抬起头,极郑重地同她视线交汇:“天子赐桐叶亦封国,何况连婚期都定了。小桃,我知道你在生气,可今生今世,我楚山浔对神佛起誓,若不能叫你锦衣玉食、喜乐安康地度此一生,便叫我堕……”
“不许胡言。”福桃儿赶忙出言打断,又瞥开眸子,叹了口气,呐呐道,“世间路难行,我不要锦衣玉食,不必荣华权势。那些奢求本就不是给我这样人的,只要平平静静,自食其力,渴饮清水,饿食粗饭。不再被人嘲讽喝骂,不必为人强笑逼迫……”
喃喃地说着,她盯着车帘投下的一线光影,思绪随着滚滚车轮,又飘回了记忆破碎不全的二十余载生命。
没有人能对她的生命感同身受的。她并非是不信他,只是一种本能的自保。怕两人身份悬殊,年深日久,她又凭什么稳坐这从一品大员正妻的位子,难道就凭这人的一句诺言?
她没有告诉楚山浔的是,这等话,当初刚去西北王廷时,唐晔也曾对她说过,甚至比他现在的神情还要肃然庄严。
"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会安乐了呢?”男人又耐着性子,认真地问了句。
“木已成舟,再看吧。”她还是执意将他的手推了开去。
楚山浔和唐晔不一样,福桃儿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丝毫对那人动过心。是以唐晔便是再混账恶劣,便是逼她饮下毒酒,她也确信,时光磨洗,终有一日,俱能一笑了之。
可眼前人不同。初见他时,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公子。分明对她的容貌厌恶,却在画沉屡次陷害时,会救她性命。相识八年,同师数载。又与落魄被逐之际,扶持相依。他的志向才情、端方厚道,她全都懂得。在漫长的时光碎隙里,在匪寨的炭火堆前,她不敢否认自己曾经触动的心意。
也正是因此,她怕奢望不成,反堕了无边苦海。一旦倾心相许,便如笼中鸟儿,生死喜悲岂不皆在他人。若是被负,又该如何自处。
车轿内气氛凝滞,楚山浔虽没伤了要害,却也是有些损元气。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始终握着她的手,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到了城东的学士府,已经是四暮将合之际。可府门前却车马满驻,全是前来拜贺送帖的朝臣族亲。
管事的郝通迎了上来,他本是藕生苑外头办事的,年已六旬,却为人精明厚道。当年楚山浔入狱,皆是他从中斡旋,现在也就被提到了大管事的位置。
郝管事自然也是认得福桃儿的,虽然有些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他见家主负伤而归,面色不好。当即叫底下人安排清淡晚膳,让宾客留了帖子,来日再会。
“大人,这几份是您兵部同僚,还有四品以上官员的帖子。您看?”
“嗯。”楚山浔满意地点点头,挥开了侍女的搀扶,“郝叔处事稳妥,这几份先派人亲去知会,说明我的伤情,得空再请他们一叙。”
说罢,他也不用仆从,带了福桃儿就朝府里去了。
学士府地处城东偏僻处,却依着地势,山石湖泊规模不大,却应有尽有。一路走入,亭台水榭瞧着建筑简约,除了东南的两个院落,其余几乎都是些议事听琴的抱厦水榭。甚至于西北的通城外的湖边,还见着一个茅草修的圆亭。
说是京城高官的府第,实在是有些规格不符。只是此地景致错落,颇有野趣。当初鹿鸣宴上,楚状元一首长词,景泰帝便亲赐了这座宅子,又拨了白银三千两,叫他自行造园。
府内空旷,多有江南园林式样的湖石连廊。
走过一座木质平桥,福桃儿看了看足尖与水面的距离,此刻正是水势下降之时。立于此桥,正有凌波行步的悠远意境。这让她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回了江阴,儿时住的巷子边,也是这般,有许多架设粗陋的平桥。
“喜欢吗?是不是和从前的楚府不同。”桥面不宽,楚山浔与她并肩,半步外便是潺潺流水,“第一日入府时,我就觉得这宅子地势好,略加改建。”
“瞧着倒却有两分江南的郊野风光。”
夕阳西下,和暖如碎金般的霞光打在桥边脚底,几乎将桥与水连成了一处。几只鸥鹭振翅掠过,惊起了水泊无限。
知道他用心良多,福桃儿却只是淡淡地应了句,错身朝前东南走去了。
东南的两处院落倒是恢弘堂皇,总算有了些高官府第的样子。因是楚山浔至今独身,府内也没什么人,是以只挑了其中小些的一个院落住着。
到了院子前,抬头一块墨字小匾,上书【晚晴斋】。看了眼那苍劲挥洒的字体,福桃儿心里默然,沉吟了下,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只是仍然没有多说什么。
这院落由三个回字型前后相续,说是不大,却仍按规格比从前的楚府院落要宽阔气派许多。
三进的院落,回廊漫长交错,套在最外一层。第一进是影壁园景,竹石小溪贯穿而过,却显得空荡辽阔,并不住人。第二进是会客宴饮的小厅,是只供府内女眷孩童佳节欢聚的,也是从未开设过。
第三进还分了前后,前院满载果树花木,挖了个鱼池,一侧搭了葡萄长架。院中一棵参天古银杏,恐怕要四五人才得合抱过来。
“这树已有七百多岁了,到了秋日时分,煌煌华盖,如金遍铺。”楚山浔上前为她解惑,“听人说,此树还有段佳话。”
第86章.嫌隙[VIP]
老树在春日并无枝叶,更是显得古朴苍远。两个人立在树下,一个娓娓而叙,一个目光却移到了鱼池边。
楚山浔说的是前朝公主亡国的故事,她与一内监相恋,反倒是投降本朝后,由□□赐宅。人生中的最后十年,听闻便是在此树边,守着那内监同过的。
这故事违逆世俗,直是闻者惊心。福桃儿自然也是听得明白,却只是浅淡地点头,间或以三言两词感慨。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一方池塘。
这院子里的修葺摆件都颇具规格,这池塘自然也是修的精巧。池底边沿都以白瓷相贴,其中零星玉石假山,水草浮萍,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有十余尾形态各异的鱼儿正在其中徜徉,这些鱼竟色泽各异,无一单调重复。
“……据说,这内监在公主死后第三日,竟也无疾而终。”
故事说完,福桃儿最后看了眼一尾黑纹绚丽的小鱼,见它触玉璧而回。她暗自下了主意,中毒醒来后,她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清醒。市井阡陌独活的日子那般惬意,她不愿再将一身寄于这方深宅,更不愿将一生就这么托挂在男人身上。
纵使成了婚,她也不会为他停留。必须要找个机会,同他再说个清楚。
见她始终神情不愉,楚山浔神色也不好起来。他如今这般高位,又为了她推拒一切高门的联姻,以正妻之位求陛下赐婚。如此好意温存,从出征闽浙前,就已经极尽小心地在示好了,可眼前的女子,没有应和抱怨,推拒许诺亦无。
在他面前,时常陷入这么一副不咸不淡,思量深沉的模样。到底中间有唐晔硬生生插足的三年,作为一个男人,要说没有丝毫嫌隙猜忌,那才是全然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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