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接过骆远递上来的厚厚一叠纸,看见上头写得字,微微一怔。
这一叠纸,每一张上都大剌剌地写满了她的名字。从起先的一笔一画歪歪斜斜到最后的端端正正,一看便知练了很久。
“上回我让你教我写你的名字。”骆远骄傲地扬起头向嘉禾讨夸赞,“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嘉禾垂眼认真地看完每一个字后道:“写得极好,我从未见过写得比这写字更用心的字。”
骆远得了夸,红着脸道:“小禾苗的名字,我当然要写得好看了。”毕竟也许是未来夫人,那一定得用力讨好。
蹲守在隔壁的沈云亭,隔着墙把骆远同嘉禾两人说得话听得一清二楚。
酸溜溜地想:若单是是比字,他比骆远写得好看一万倍。
沈云亭也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只要嘉禾同骆远在一块,他就没法像平日那般沉稳。活了几十岁了,脑中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幼稚的胜负欲——
和骆远比比谁的字写得好。
让骆远有点自知之明,离嘉禾远点。
只是……
他该如何让骆远看见他写的字呢?
嘉禾已经把他赶出来了,他不可能冲到永宁侯府去,摁着骆远的头让他看清楚。
思来想去,沈云亭去了少傅府的仓库,翻出了白子墨女儿的纸风筝。
那风筝堆在库房几个月了,已经积了灰。沈云亭掸干净风筝上的灰,拿着风筝回了书房,将风筝仔细置于桌上,提笔蘸墨认真在风筝上写满了嘉禾的名字,顺道在写满嘉禾名字的风筝上盖了个印章,宣示所有权。
待风筝上墨迹干了,沈云亭拿着风筝回了院里,假作放风筝的样子,沉着眼将写满嘉禾名字的风筝扔进了与少傅府只有一墙之隔的永宁侯府。
风筝“啪嗒”一下掉在了永宁侯府院子里。
嘉禾和骆远听见声响抬头。骆远朝发出响声的方向看去:“咦?那有个风筝。”
沈云亭隔着墙听见骆远的说话声,微微扬唇假惺惺道:“是骆远在那吗?我的风筝不小心掉那了,劳烦你替我捡起。”
骆远正要起身去捡风筝。
嘉禾微眯着眼,她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对骆远轻声道了句:“我去捡。”
话毕,她朝风筝走了过去,捡起风筝,也看见了满风筝她的名字。
沈云亭隔着墙,听见风筝被捡起的声响,心猜骆远已经看见了他写的字,故意道:“这风筝上的字我题的。听说你也在练字,京城书斋有卖我的字帖,下回我赠你几本,方便你练字。”
说完,沈云亭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他就是要让骆远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
只是一口气还没舒完,却听见墙那头传来嘉禾偏软的嗓音。
“够了。”她道,“沈云亭,你幼不幼稚?”
沈云亭呼吸一滞,意识到来捡风筝的人是嘉禾。
顿了很久,他回道:“我是幼稚。”
他从前总说嘉禾幼稚,可现在才发觉,努力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有时候会变得幼稚且浮躁。
“我嫉妒骆远。”沈云亭眼睫颤动着,朝她坦白,“嫉妒你夸了他。”
“他写你的名字没有我写得好看。”沈云亭声音微哑,“你能不能也夸夸我?”
从前她总是对他不吝夸奖的,把他当成宝,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能听见的时候不曾在意,当听不见时才发觉,因为她这些话让他黯淡无光的前半生有了色彩。
可现下他再也听不到了,也没有人会将他当宝。
第46章嘉禾的修罗场
沈云亭说骆远写的名字没有他写的好看。
嘉禾垂眸看风筝,沈云亭在风筝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好,行云流水、端正隽秀,而骆远的字一笔一画稍显稚嫩。
嘉禾如实道:“你的字写得比骆远的好。”
这句话便令在墙那一头的沈云亭狂喜雀跃,轻笑出声。
可紧接着嘉禾补话道:“你的字虽比他好,却不如他那般真诚。对你而言写几个字不过须臾便能完成,他却花了整整几晚来练。”
曾经的她甚至连沈云亭一个字也求不到。
沈云亭笑容消失,心下有些慌,他隔着墙问:“那我该怎么做?程姑娘,我要怎么做你会高兴一些?你教教我怎么喜欢一个人。”
嘉禾将风筝扔还给了他:“我教不了你,我也不懂。”
她想她也不懂怎样去好好喜欢一个人。
她喜欢了沈云亭两世,喜欢到失去自我。而如今她找回了自我,却好像没有办法同从前一样满怀赤诚地去喜欢上任何人了。
“你懂的。”沈云亭固执地追问,是嘉禾教会了他什么是喜欢。
“我会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