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近午,晴阳媚好,微风徐来,空气中若有若无挂扯着运河里被带过来的水泽气息,少年男女的衣角被轻轻拂动,确实是适合出门游玩的好天气。
因为此处毗邻码头,人流涌动,渐次养出了一个包含吃喝、打尖、杂耍、说书的小型街市来,人来人往,货物充盈,好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甄香菱初次到来,紧张与新鲜并存,一双水泽妙目睁得一眨不眨,观察四周,直到她看到了久违的贾雨村。
前世,于她而言,这位当了一地父母官的故人,像是她在拐子和薛蟠手里挣扎时候撒来的微光。
她满心指望着,受过父亲恩泽的贾雨村能秉公执法,救她于水火,甚至送她回姑苏与家人团聚。
结果,贾雨村为了向贾家、薛家卖好,胡乱判案,冯渊白死,薛蟠毫无挂碍地脱身而去,她则成为“两男争一女”这种香艳情节里的战利品,陷身薛家,再无生机。
今生,她带着记忆长大,从小早慧,三岁多便巧妙阻拦了父亲对贾雨村这个落魄举子另眼相待,避免贾雨村沾光揩油,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举家迁居京城后,听外祖封肃来信,说过贾雨村凭着盗取的葫芦庙香火钱,做了“大官”,衣锦还乡。
贾雨村特特去拜访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封家,与主人一搭一唱,假惺惺叹息甄士隐遭了祝融之灾,又“昏了头”在半百年纪,携妻擎女一同背井离乡,还不晓得在京城过着怎么样凄惨的日子。
临了,将他们甄家留在家乡的丫鬟娇杏买去,说是投缘,这丫头当年风尘里识英雄,让贾雨村感念不已。
甄香菱记得,父母念这封来信时,被外祖父字里行间的傲慢气得如鲠在喉,又说贾雨村貌似忠厚,实则睚眦必报、尖刻寡凉。得到小人儿甄香菱的频频点头,反倒逗笑了二老。
贾雨村,此时此刻,好像是被罢官的赋闲状态,跑到京城来作甚?莫不是动什么歪脑筋吧?
甄香菱一时站住了脚,斜斜隔着一个路口,看贾雨村动作。
很快,贾雨村身边走来一个妇人,胖胖的,穿着还算华丽,低眉顺眼听他吩咐。
甄香菱擅于刺绣,眼神清亮,对于成年人的样貌,剥去十年的干扰变化,还能看出其本来面目。
如发面馒头般挤到五官模糊的胖妇人,不是娇杏是谁?
正是从大龄丫鬟成为官员妾室,又因主母病逝,讨了老爷欢心,被扶做正房的娇杏。被家乡诸人称为传奇,流传许久。
一个原本身型平常的成年人,若是过胖或过瘦,都很难说她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