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家虽然脑子不怎么聪明,有一点还是很让宣宁羡慕的。
她叹了口气,道:“提起沈家,我就想起了他们的骑兵,总是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抓也抓不住,看着心烦。”
马在这里属于战争物资的一部分,每当要开战,驽马也好良马也罢,总是会被军队强征,所以当年孙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买到多少。后来和余家打,余家本来就只有一小队骑兵,被打败之后,还能接着上阵的马更是没剩下几匹。青州别说骑兵了,就那么几匹马,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中原战乱,没有人愿意资助未来的敌人,想买马就得往草原上跑。孙远想起传闻中草原的危险和艰苦,咽了口唾沫,抬眼就对上了宣宁的目光。
洞若观火,好整以暇,正安静地等着他的决定。
孙远也就明白了,自己在外面干的那些事已经被人知道了。之所以还留着他,一方面是他这么多年在外面奔波,办事也忠心勤快,没在关键问题上动过什么手脚。
另一方面,则是他从头带起了一支商队,能力有目共睹,现在还算有些用处。
眼下,不过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他不识好歹……
荣华富贵迷人眼,但也要有命享受才好。
孙远咽了口唾沫,捏了捏汗湿的手心,勉强笑道:“骑兵不可或缺,我也正想往草原上去,找找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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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77章
中原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但这是战争和灾难带来的混乱。对孙远来说,无非是路上多注意一些,?别让人把货物钱财劫了。在城里赶紧拜个山头,?小心黑吃黑。剩下的都是生意人的路数,他脑子活,又有那么多不愁卖的货物,?除了刚开始,从来没吃过亏。
但草原不一样,他们年年来边境“打草谷”,?不仅带走粮食,?还杀人。听说还抢了不少人做奴隶,?动辄打杀,?连件蔽体的衣服都不给,?冬天就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干活,?靠着草根和骨头渣子活命。
告诉孙远这些的人也没去过草原,?话里满是唏嘘,带着不知道是优越还是怜悯的语气,?把这些东西当场逸闻趣事分享给孙远听。
孙远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问那人,商队不会被抢了钱财货物,直接扔过去当奴隶吧。
那人端着酒杯,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笑着跟他说了些玩笑话,孙远当时也凑趣说了几句,浑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现在却一宿一宿地睡不着,把那些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个遍,?每一句都像是他的以后,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惊胆战。
孙远自然不是莽莽撞撞就来到草原上的,中原少有商队跑这么远,北境可有不少,孙远用尽浑身解数,还搭进去了不少钱财,终于对草原上的部落以及草原上的规矩有了些基本了解。
尽管大家都说草原上物资贫瘠,为了吸引更多的商队前来的,只要不主动惹事,各个部落都不会为难他们。孙远当时受到了些许安慰,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一遍遍想起酒桌上的那些话。
孙远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用了一个冬天还没清洗的垫子脏得发亮,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孙远屏住呼吸,把身体又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毡包顶部,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草原对孙远来说是个全新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风俗文化和秩序,有着更多未知的不确定的危险。如果有的选,他才不会亲自来草原。
可谁让他犯了错呢。
耳边传来呼喝声,偶尔还混杂着惨叫,人们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交流。走出毡包,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初来乍到还觉得很有意境,不过待了几天,孙远就腻歪了这千篇一律的景色,并因为同样单调的饮食而深深忧郁。
孙远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又叹了口气。
草原这条商道是个苦差,距离远,条件艰苦,路上还一直提心吊胆,不用多,再跑一趟,他这身肉就得全掉下去。
从前的一切虽好,都与他无关了,他贪得太多了。商队越来越大,做的生意也越来越大,经手的钱财也越来越多。孙远又在外面,觉得天高皇帝远,难免动了些歪心思。
刚开始,他还能提醒自己,排骨的人不知道在哪盯着,千万不能鬼迷心窍。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看到了其他商人的生活方式,奢靡,挥金如土,以及超乎想象的享受。尽管论起方便卫生,清水县的普通人都能更胜一筹,但那种纸醉金迷也是清水县里绝对没有的。
宣宁没有额外对孙远做出限制。其他商人,哪怕是身为仆役替主家行商的人都穿金戴银,出入仆从成群,食用珍馐美味,孙远明明也赚了很多钱,却要他去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这很不现实,也很容易让人发现问题。
于是孙远在外面过得像这个时代真正的豪商一样,接触的也都是大商人或者官员世家子,所见所闻以及亲身体会都是奢侈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原本的界限太容易被打破了,很明显,孙远也没能成为那个例外。
宣宁也知道,坐在这个么一个位置上,要想做到一点都不动心实在是太难了,完全清廉、坚守本心的人可遇而不可求。这其实是清水县和外界之间的巨大差异造成的后果。原本的位置肯定待不下去了,宣宁决定根据孙远的所作所为,判断是不是要再给他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好在,孙远虽然动了贪心,但也知道轻重,而且他有一个隐秘的期望,期望宣宁称帝,他作为从龙之臣,将从原本大字不识的铁匠,摇身一变,变为朝廷上的高官,自此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他孙家也能变成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
野心略微盖过了贪心,孙远动手之前,把民约细细研究了几遍,每一次出手都小心翼翼,避人耳目,避过红线,然后往自己的钱袋子里面装一笔钱。
孙远偶尔收些好处,帮忙夹带一些东西,或者以较低的价格出售。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他还给手下分了一点,试图收买人心。
他每次贪的不算多,但商队涉及到的范围太广了,即便如此,他私藏的钱财价值也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数字。他也跟着越来越害怕,正胆战心惊,就被宣宁找上了门。
出发之前,他“匿名”往医学研究所捐了一大笔钱,排骨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他,拿着本子写写画画,似笑非笑,看上去着实有些欠揍。
都是经常在外面混的,他才不信谁屁股底下干干净净,一点泥都没有,就等着看排骨什么时候落马,到时候他要准备好一桌酒席,边吃边看!
孙远愤愤地想了一会,就听见外面有人叫自己,他赶紧应了一声,从垫子上爬起来,简单整理一下衣服就走出了毡包。
他们当时选好了目的地,雇了个向导,朝着那个方向出发。幸运的是,半路上就碰到了那个部落的人,他们也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并没有为难商队,反而一路保驾护航,带回了部落里。
孙远昨天简单说明了自己带来的货物,经历了一场欢迎仪式,贡献出了几坛好酒,因为酒的质量实在是好,所以还收获了几分浅淡的好感。
所以今早,在吃过一顿不太习惯的早餐之后,部落首领询问起孙远各种货物的价钱,态度相当不错。
孙远这次带来了盐、茶叶、布匹、酒,一些粮食,还有一些药材。
这些在草原上都是硬通货,昨晚一说,大家脸上的笑容就真切了不少,再尝一口酒,不少人当时就坐不住了,不停地和孙远套近乎,试图让他给自己多留几坛。
不过对首领来说,价钱才是他最关心的东西,那些商人奸诈无比,欺负他们缺东西,往往联合起来,卖出匪夷所思的高价。
孙远听到他试探着报出的价格,笑着摇了摇头。
部落首领心下一沉,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草原上虽然缺东西,但来往的商队也不止一家,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借’一些用。这已经是合理的价格,你要是想卖个高价,那我们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