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那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他疯了一样的派人去找贾忠,却得到了青州发来檄文,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的消息。
“撕了!都给朕撕了!”白广一脚把桌案踹翻,双眼通红,赤着脚在屋内横冲直撞,几欲择人而噬:“谁敢看,就挖去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
白广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遍,最喜欢的瓷瓶都没躲过去,在地上摔成了几块。他把屋里的东西都砸完了,放眼望去已经没什么能砸能扔的东西了,还觉得不够解气,拿起墙上的鞭子,准备抽打奴才泄愤。
拇指粗的鞭子乌黑粗糙,手柄处被把玩得光滑油亮,还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白广拿好鞭子,气冲冲地转过身,正准备找个人抽打,一回头却只看见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狗奴才,你们去哪?回来!朕让你们回来!”
白广追出去跑了几步,前面的人影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人也越来越多,不光宫女太监,就连卫兵都混在其中,白广甚至看见了自己的宠妃,边走边拆头上的发簪,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回来!回来!朕要你们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朕要诛你们九族,要把你们活活打死!”
白广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任何人回头,他边喊边挥手里的鞭子,直到所有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只有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在院子里接连响起。
“回来啊,朕是皇上,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抗旨不遵……”
白广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鞭子不说话,余光瞥见花坛后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白广后退一步,警惕道:“谁?”
来人没有说话,不过白广死也忘不了这张脸。
是胡潜。
他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烂了,上面还有些不知道谁的血迹,头发胡子各被拽掉了一把,血顺着脸颊流下来,看上去像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
白广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对方则阴恻恻地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还不知道吗,”胡潜笑得让人脊背发凉:“州府有人叛乱,青州也早就发兵了,过不了多久就到了。”
胡潜依然在往前走,白广怕得声音都在颤抖:“没、没事,锦州地形复杂,他们……他们一时半会来不了。胡……胡爱卿止步,回、回家歇着吧。”
胡潜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皇上还不明白,青州在战事上一向顺风顺水,对其他州县也很熟悉,显然是拿到了舆图,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地形对他们来说确实算不得麻烦,至于臣。”
胡潜咧开嘴角:“皇上还不知道吧,青州开出了高价,求购这颗项上人头。也就这里,百姓对皇上到底有些畏惧,不怎么敢过来,臣才能苟活一阵,不至于被别人砍了脑袋去。”
白广被胡潜笑得心里发毛,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胡潜没有停下,笑得越发开心:“皇上,我的好皇上,您这颗大好头颅能不能借臣一用。现在没人能挡住宣宁,但她一直施行仁政,怕是要自诩仁义之君。您死得惨一些,死状凄惨,起码可以给她添一个污点,我已经给史官送信,他一会就到。您死得惨一点……”
“不!”白广害怕地想往后退,可太过害怕,手脚不听使唤,胡潜立马飞扑上来,还拿出了一把匕首。
“你疯了!”白广拼命反抗,胡潜只管进攻不管防御,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不能就这么败了,得给她留点什么,得给她留点什么……”
“放开!放开朕咳咳……”
两人都没练过武,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白广年轻一些,按理说略占优势,但胡潜心中有执念,力气奇大,一时间竟然谁都奈何不了谁。
胡潜手里有匕首,白广束手束脚,渐渐落在了下风,被对方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他奋力挣扎,长大嘴巴用力呼吸,却依然得不到新鲜空气。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慢慢混沌,眼看就要陷入黑暗,脖颈处洒下一片温热,身上一重,一直死死掐着他的手也放开了。
白广咳嗽几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珍贵的空气。等实现恢复正常,他看见皇后一身庄重的大礼服,带着凤簪,似乎要去正殿,接受所有命妇的朝拜。
旁边扶着皇后的老嬷嬷也穿的极为肃穆,正抬着头,帮皇后插好金簪。
白广把身上的重物推开,低头一看,胡潜后脑处,一个小洞正往外冒着鲜血,还有浑浊的其他液体,显然就是那根簪子扎的。
他一时不敢动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皇后。
还是那张端庄但不够明艳的脸,还是那个呆板无趣的性格。她略略抬着头,等嬷嬷给她整理好头发,面无表情,却有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意,仿佛被迫南迁又即将亡国的不是她,她依然坐在金殿上,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皇后。
她怎么可以……
白广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就去看那个嬷嬷。
那是皇后的乳母,从小陪着皇后长大。
从小陪他长大的奴才呢,白广有些疑惑地想了想,却发现想不起来。
或许是早就被他打死了吧。
一旁,皇后终于整理好头发,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尤其是看了地上的水渍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无悲无喜,语气高傲而冷淡:“您是皇上,就是死,也该站着死。”
说完,皇后没再看他,目视前方,扶着嬷嬷的手进了屋子。
白广有些生气,但想起皇后刚刚杀了胡潜,又有些害怕,茫然无措间,跟着她进了正堂。
正堂上首原有两个太师椅,后来被白广用作会见官员的地方,就把另一个椅子搬走了。他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老嬷嬷把地上的杂物稍作整理,扶起了桌子,又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正合常人家夫妻的座次。
皇后端庄地坐在了其中一个椅子上,端庄地从嬷嬷手中接过一个小瓶,用袖子略做遮挡,一仰头喝了下去。
白广所有的脾气都不见了,只剩下惊恐。
“你别……你喝鸩酒做什么!”他气得踢了两脚地上的碎瓷片,大声嚷嚷:“亡国又怎么样,宣宁为了她的名声,一定会把朕圈养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美人也不缺,好显示她的仁义,又不会死,你……”
“本宫是皇后,”皇后姿态典雅,神色威严,“本宫是这天下的主母,宁死,也不愿受这份折辱!”
……
宣宁来的时候,州府已经过了最混乱的时候,只街道上散乱的东西,还有隐约可见的血迹昭示着当时的情况。
护卫军列队两侧,充当护卫,这一片鸦雀无声,静得可怕,只有宣宁的脚步声回荡其中。
白广居住的院子门口也有不少血迹,名贵的花草被压折了许多,奢华不再,看上去有些萧条。
走到正堂前,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礼服,仰靠在椅子上的皇后,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息,旁边一位老嬷嬷撞墙身亡,趴伏在地上。
江承锦拔刀出鞘,站在墙角处,回头看见了她,眼里闪过不甘,但还是停下了手。
gu903();宣宁走进去,这才看见蜷缩在墙角的白广,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纸笔,站在屋子的另一侧,显然是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