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口气,都是结成雾的凉气。
清辞裹着棉衣,头顶亦带着顶棉帽。只将一张透白的脸露出,她站在院子里,伸出掌心接一捧雪,等到融化,将水往身上一抹,再收回袖子。
她的脸颊已经冻红了,视线却一直盯着往下落的雪花看。目光深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壁住着的张母瞧见了,就问她:“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屋里去?”
清辞将双手拿出来回搓搓,哈口气:“瞧瞧雪,一会儿就进去。”
张母就说:“是想你弟弟了吧?这么冷的天,第一次出征,怪让人挂念的。”
清辞听了,嘴边的白雾就消了。她的视线凝在自己一双冻红的手上,她又原地剁了几下脚,到底还是放不下心的。
张母又说:“鸿德山上有座寺庙,挺灵验的。前些日子,我儿磕断了腿,这且不说,整日做噩梦,我就去山上求了一签,回来啊,接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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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雪停了,她便去了鸿德山。
鸿德山就在新茂城外,不远,半天的路程。她到了山上,人并不很多,她拜了拜,又给卫昭求了平安福。
临走时,瞧见一人,像故人。清辞没来得及想便跟了上去。
碧落原就是风尘女子,她并无才艺,姿色却上乘,被迫沦为妓子,只求能有个地住。
前不久,她被当地的豪主看上,要将她赎了去做妾。可她早就有了心上人,只等着那人将钱攒够,便嫁给他。
如今,却被强占了身子,有苦说不出,当家主母又不喜她的姿态,日日打骂。
她今日是求了豪主,才得了出来的机会。看着佛像慈眉善目,想起自身的经历,泪止不住往下流。
“......碧落?”
碧落身子一颤。她扶着墙根,是避开了跟着的丫鬟才得了这独处的机会,冷不丁身旁有声音响起。
她的眼窝立马就湿了。
她没回头,只当自己听差了。这一声碧落将她带回了从前,心疼得都缩了起来。
那声音并没停止,又响起来:“碧落,是我。”
碧落猛地转身,就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她没穿裙衫,而是男子的衣裳,鸦青的色,长发挽到脑顶,丁点配饰都没有,只有一根木簪。她也哭了,看到碧落的面容时就哭了。
“......姑娘,姑娘你......你还活着?”
清辞点点头:“我还活着。”
碧落哭出了声,她没忍住,跪倒在地,双手攀着清辞的腿:“姑娘,我可怜的姑娘,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你也去了,今日还能再看见姑娘......”
清辞蹲下身子,张开手抱抱她:“好了,我没事。我还活着,别哭了。”
碧落跟玉竹,曾是清辞的贴身丫鬟。从小跟清辞一块长大,感情深厚。
玉竹不像碧落运气好,当时清辞逃跑时,玉竹挺身替清辞挡了一刀,当场毙命。碧落跌倒,掉进了枯井中,这才保全了性命。
碧落见了清辞,又欢喜又难过,想要问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毕竟连她,都哭了许久,更何况死的都是与姑娘血肉至亲的人。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丫鬟在唤她的名字,她只得匆匆留下句:“姑娘,我如今是东街周家老爷的妾,我得回去了。”
过了一月,又是十五这一天。清辞早早来到鸿德山的寺庙内,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
并不只有碧落一人,前面还有一顶轿子,下来一位有些年纪的妇人,此人便是周夫人。
周家是商户,做金银一类的生意。
因为家中有人在州牧身边做事,得了便宜,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的豪主。周夫人并不顾及碧落的面子,当着寺庙来来往往的人,将她好一阵奚落,见她脸白了又红,这才放过她。
碧落跟在周夫人身后,好生服侍。周老爷不在家,他们一行人今日留宿寺庙,待周夫人睡着,碧落才得了机会去见清辞。
碧落眼下噙着抹泪:“姑娘,我如今的日子你也瞧见了。但我还存了些钱,你若有用......”
清辞摇头,问她:“怎么跟着他了?”周老爷年纪很大了。
碧落就说:“像我这种身份,说了不算。”清辞伸手给她擦擦泪,她的指腹还是凉的,但碧落并不嫌弃,反倒有些依赖地握住她的手,低低得像曾经唤她那样:“大姑娘,日子好苦啊。”
清辞说:“总会过去的。”
碧落没说话,她在心里想着,真的能过去吗?
碧落比清辞还要大几岁,但她被清辞揽在怀中,却像个小女儿似的,满是依赖。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该回去了。”
清辞低头,看了眼碧落。当年碧落同她一般,还是个小姑娘,扎两个小揪,如今梳了妇人髻。记得从前碧落就说,往后要找个踏实的人过日子,清辞是大姑娘,下人想要什么,她都尽力满足的。
清辞道:“别回去了,留下,咱俩说说话。”
碧落面露为难,终究是没拒绝。清辞也在寺庙住了,她跟碧落睡在一个屋,天刚亮时,便听到一众丫鬟在外面走动。
碧落缩在墙角,并不敢动。清辞开门出去,问他们:“是周家的?”
丫鬟们看着她没出声。清辞就说:“前些年跟我家妹子走丢了,如今找到了,她还在睡着,劳烦各位姑娘声音小些,别吵着她。”
丫鬟们见清辞气势不俗,虽然衣物普通,可长相贵气。尤其那双眼睛,黑亮得仿佛星子,她们就红着脸应了声,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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