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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说完,三岁的澜儿立即扑进她怀里,吓得“哇、哇、哇”大哭。

蓝溥一生坚韧,此时却忍不住转过头,偷偷抬起手背抹掉眼角的泪。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病得厉害而难受,他是心疼蓝璎,心疼这几个年幼的孩子。

想到李聿恂已经不在,若自己再撒手而去,这个家里就只剩郑芫和蓝璎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过活……

一直闷着脸不做声的定安忽然走到蓝溥床前,面对着蓝璎和恩慈,大声道:“不许哭,太吵。”

定安长大不少,尤其个子蹿得老高,都快到蓝璎下巴处了。

他的五官随李聿恂,越长大就越像,蓝璎看着已经初步长大成人的长子,心中感到些许安慰。

一家人好不容易重新聚到一起,气氛还是欢乐的。

晚饭时,蓝溥先吃了药,趁着身上有点力气,便让人扶着下床,一步步走到餐厅,同家人一处用晚餐。

恩慈适应了蓝溥的样子,也不再害怕,而是很懂事的主动坐到外祖父身边,为他夹菜盛汤。

寡言少语的定安也乖乖坐在蓝璎身边,蓝璎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毕竟血浓于水,母子俩从一开始的生疏别扭到自然而然的亲近信赖,蓝璎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蓝璎带着三个孩子就住在蓝家大宅,一方面是因为蓝溥的病,她作为唯一的女儿,理应侍奉汤药,另一方面她也不敢再回曾经的家,她铁了心要等李聿恂带她和孩子们一起回去。

一直闭门不见客的蓝溥,在蓝璎回家后的次月竟破天荒接下新任登州副总兵杨昌的拜帖,郑重邀请他于正月初十来蓝家大宅做客。

蓝璎一直到初十这日,在蓝溥的引荐之下,见到杨昌其人,才知此人就是当年那个“江州散人”杨君博。

当年在青山书院,蓝溥挂出三幅书法,让她选婿。

三幅书法之一便是这个“江州散人”杨君博所作“乐天知命”,四个字写得十分狂放潦草,蓝璎当时都没认出来。

蓝溥强撑着病体请登州副总兵杨昌来家做客,一顿饭吃到一半,蓝溥撑不住,命蓝璎替他待客。

蓝璎并不知蓝溥此前同杨昌说了些什么,她只觉这人极为狂放,同她说话时,一双眼睛坦荡直率盯着她,一点儿也不知回避。

饭毕,蓝璎陪杨昌在花厅用茶。等到奴仆散去时,杨昌忽然走到蓝璎身前,居高临下,一脸坏笑看着她。

蓝璎怒极,红着脸退后一步,斥责道:“杨将军请自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昌朗声大笑,笑得蓝璎莫名其妙。

蓝璎道:“阁下莫不是吃酒吃醉了吧?别忘了,这里是梅城县蓝家,不是你登州兵营。”

杨昌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说道:“好一个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的小娘子。虽说十二年前你我缘浅,但巧的是,如今我鳏你寡,正好凑一对儿。反正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咱两谁也别嫌弃谁。”

蓝璎听了这些话勃然色变,正欲发作,杨昌又赶紧道:“小娘子且莫受惊。我递拜帖时,说得清清楚楚,我杨某人命运不济,中年丧妻,念及家中幼子不能无母,故有续娶之意。蓝老先生既然接下我拜帖,又邀我登门拜访,他的意思小娘子难道还不明白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病危

杨昌的话说得足够直白,蓝璎怎会听不懂。

她站在那里,仿佛晴天霹雳,由大怒到大惊,再到寂然。短短片刻之间,情绪翻转反复,待回神时,整个人仿佛历经十载春秋,心境一片沧桑斑驳。

她走到桌边,淡定落座,捧着茶盏小小饮下一口热茶。

杨昌见她这般神色,心里忽而有些忐忑,拿不定这个风姿神韵更胜年少时的小寡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重新坐了下来,神情认真地看着蓝璎,双眼亮闪闪发着光。

“害呀,那个我杨某人一介武夫不会说那些个酸腐哄弄人心的鬼话。刚才的话说得确实有些粗糙,其实我为人很正经,这些年家里总共就只一妻一妾,外面的女人是从来不碰的。小娘子若是跟了我,那绝对不叫你受委屈……”

蓝璎轻轻咳了一声,杨昌笑了笑又道:“实不相瞒,十多年前,我曾随叔父游历熙州,途经梅城县拜访蓝老先生时,曾在青山湖边见过小娘子一面。那时小娘子还是未及笄的小姑娘,性子纯真烂漫,在青山书院满座文人学子里,就只你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说话行事无拘无束,见了外男也没那些羞羞怯怯的样子……”

杨昌提起少年时期的经历,感慨道:“说实话,我后来娶亲的时候,我真是一门心思就想娶你,甚至托了姚知府说亲。谁成想蓝老先生竟瞧不上我,反而将你嫁个一屠户,我没办法,这才另行娶妻。”

他顿了顿,有些感伤道:“其实人生变幻莫测,我杨某不幸死了老婆,小娘子你呢也忽然没了男人。还是方才那话,我鳏你寡,我瞧中你了,行不行,你就给句痛快话。”

蓝璎轻轻笑了,她其实不讨厌杨昌的直性子。

她接过他的话道:“杨将军想必有所误会,你鳏我却非寡,我家侯爷还好好地活着,因此将军今日登门说这些话实在唐突。”

杨昌听到这话,慢慢变了脸色,似乎有些尴尬,刚想说什么,又被蓝璎打断。

蓝璎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道:“将军如此抬爱,恕奴家实在担当不起。今日家父身子不适,故而有所怠慢,将军亦莫要怪罪。”

杨昌站起身,走到蓝璎面前,一脸凝重望着她。

他压着声音,沉沉开口道:“定南侯身死西南,其中内幕无数,绝无生还的可能。此事虽无人说破,但朝中武将人人皆知。我虽未曾封爵,但身任登州副总兵,官阶品级并不下于定南侯。且我杨家乃是世袭军户,兵权在手,根基牢固,可以说除了我,无人能护佑你们孤儿寡母,亦无人敢触怒朝廷光明正大地娶你。”

他深深望了蓝璎一眼,说道:“蓝老先生疼爱女儿外孙,思虑深远,这才邀我入府。小娘子性情单纯,未必想到这么多,你三个孩儿尚且年幼,我劝你再好好想一想。反正我不急,明日再来便是。”

杨昌说完要走,蓝璎毫不迟疑道:“杨将军不用再来了。”

她的语气如此果断,神情如此淡定,似乎并没有被方才一番话吓住,这让杨昌感到诧异。

难道是他方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即便是为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她也不该如此坚决地回绝他。

这世道乱哄哄,争权夺利的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每个人都只顾埋头活命,根本不兴为守寡的女子立贞节牌坊。李聿恂已经死了,蓝璎这般惊为天人的容貌,又是风韵正佳的年纪,待蓝老先生归天,身边必是虎狼环伺,她如何守得住?

杨昌心急,可话却不能说得太透。

毕竟蓝璎是蓝老先生嫡女,定南侯夫人,身份贵重,这些难听的下~流~话一旦说出,便是对她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