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说罢,朝玄靖宁招了招手:“宁儿,快过来!你父王要替你推秋千!”
玄靖宁风一样跑了过来:“真的吗?真的吗?”
他虽然这样问着,但身体已经诚实地坐到了秋千上。
玄时舒看着玄靖宁亮晶晶的眼睛,瞥了苏令德一眼,然后才对玄靖宁道:“坐稳。”
秋千荡了起来,园子里没一会儿就传来了玄靖宁快乐的惊叹声。
苏令德看着玄靖宁红扑扑的小脸,笑着感慨道:“等这一切结束,你养好身体,我们能每天都过上这么快活的日子吗?”
苏令德不等玄时舒回答,便自己摇了摇头:“前狼后虎,恐怕还远着呢。”
玄时舒将玄靖宁推高,回过头去看苏令德:“怕吗?”
玄靖宁刚刚荡回来,以为玄时舒是在问他,当即就大声道:“不怕!”
他声音清脆,带着孩子的稚气,却又充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
苏令德莞尔,跟着点了点头:“不怕。”
她安静地看着玄时舒的眼睛,伸手拂去落在他肩上的银杏叶:“你也别怕。”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到玄时舒情难自已地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肌肤相触的一瞬,温热与柔软的触感让苏令德心下微惊,她怔愣地看着玄时舒。
玄时舒从她指尖拿起那篇银杏叶,伸手欲将它簪入苏令德的发髻。她低下头,便听他侧耳低语:“令令,只我自己,我从来不怕。”
可当她闯进来了,他再也不敢说“不怕”。
他本是了无生机的荒滩,毫不在乎风雨的侵蚀。可她是他荒芜的生命里长出的那朵朱红色的花,每一片花瓣上都刻着他的名字。他怕她眉峰蹙起,怕她嘴角下垂,害怕她弯折、消失、离开。他甚至害怕微风和细雨,会打扰她的安眠。
他如何敢说不怕?
苏令德心弦微颤,她仿佛听懂了玄时舒的言外之意,可她望进他的眼睛里,玄时舒却回避地移开了视线。
她一时心绪纷乱,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像是海浪一声声拍打着礁石,想要求一个回应。
她从未在其他“家人”身上获得过这么复杂的情绪,她想求助于玄时舒。然而,玄时舒却在踌躇,他自己甚至也不敢挑明这样的情愫。
但苏令德不介意。
她张开双手,认真地拥抱着玄时舒:“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所以我不怕。阿舒,不管你在怕什么,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生死之外,没有过不去的坎……”
苏令德话音未落,玄时舒忽然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苏令德还没回过神来,就直接被他抱了个满怀。
上一次拥抱,是在土庙之时,她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却在他的怀抱里寻找到了放松的港湾。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尝不出拥抱的滋味来。
可这一次,她清醒地感受到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腰。他手的力度和热度,透过重重衣料,传至她的心底。她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令令……”玄时舒哑声问道:“如果事情无法按计划进行,你……”
他嘴唇发颤,他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却也太知道,自己不该问。
苏令德等了很久,可只等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一声沉过一声。这甚至让她不由得愈发困惑,她能察觉到玄时舒想问他什么,可为什么,他不敢问?
但苏令德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来,一旁的玄靖宁就怯生生地道:“请、请问,我能叫白芨替我推、推秋千吗?”
苏令德一惊,猛地从玄时舒怀里挣脱出来,还下意识地推了玄时舒一把。苏令德红着脸重重地咳了一声:“咳,当然可以!”她的声音扬高了些,透着显而易见的心虚。
被苏令德推得轮椅都往外滑了的玄时舒:“……”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芨推了一下玄靖宁的秋千,就冷漠地打断道:“可以了,你该回房睡觉了。明日要早起,送你母妃去临仙山府。”
玄靖宁看了看刚刚暗下来一点点的天色,张了张口,但看着玄时舒比天色还要黑的脸色,玄靖宁明智地闭上了嘴,像个小鹌鹑似地道:“好、好的。”
翌日傍晚,苏令德着盛装,前往药神殿。
玄时舒和玄靖宁把苏令德送至临仙山府,他们二人则被挡在了山门之外。
中道上热闹非凡,两个月前来求医问药的一家五口来给天师送长生碑。按照规矩,长生碑送入临仙山府之后,在临仙山府也会举行一个小的庆典。
在热闹声里,玄靖宁紧张地攥着苏令德的衣角:“我们明天早晨来接你喔。”他转过身,向玄时舒强调道:“父王,我们可不可以太阳没出来就来呀?”
玄时舒伸手握住了玄靖宁的一只手,把他拉到自己轮椅边上:“不可以。听话,让你母妃进临仙山府。”
苏令德弯腰摸了摸玄靖宁的脑袋:“放心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宁儿呀。”
玄靖宁听到她的保证,总是能很轻易地放下心来。他冲过去用力地抱了一下苏令德,然后才回到玄时舒的身边:“你放心,我会很听话的,你不要担心我喔。”
苏令德笑着跟他拉钩,然后俯身对玄时舒莞尔一笑:“王爷,明天见。”
她说罢,就戴上了帷幕,带着白芨和春莺轻快地转身,前往药神殿。
玄时舒和玄靖宁一直等到临仙山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再也看不见苏令德的身影。
苏令德跪在了药神殿里。
她的面前是药神像,药神像的两边是他们刚刚带来的两尊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