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才抬起头来,就唬了一跳——曹峻正行色匆匆地从她面前不远处走过。
苏令德一愣,下意识唤道:“曹大少爷?”
曹峻显然心不在焉,兼之苏令德今日披着白底绿萼梅的大绒披风,她的使女隐在梅花树后,曹峻竟没有第一时间停下脚步。直到苏令德又唤了他两声,曹峻才将将停了下来,愣神道:“王妃?”
苏令德心下微沉,但她面上仍笑着:“曹大少爷,您要去哪儿吗?梅林容易迷路,我让一个侍从领你去吧。”
曹峻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苏令德叫来一个侍从给曹峻带路,曹峻谢过苏令德,临行前他脚步微顿,转身又对苏令德长鞠:“多谢王妃。”
苏令德有点儿纳闷,自己不过就找了个侍从带他,有什么好谢的?
她满腹狐疑,想了想,叫人去知会玄时舒一声。
去知会玄时舒的人尚没有回来,方才去给曹峻领路的侍从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王、王妃,不好了,曹大少爷他、他不见了!”
苏令德担心与会的小娘子们忧心忡忡,向她们瞒下了曹峻不见的消息。
曹郡尉顾全大局,没有离场,而是派心腹暗中去找人,同时等着女眷那厢自然地结束这次赏梅宴。
然而,曹郡尉向玄时舒举杯时,仍是深叹了一口气:“小儿无状,让王爷见笑了。他忧心皇后凤体,先前三番五次欲回应天城看望皇后,我们一直对他严加看管,想着这次赏梅宴或许能改变他这个想法,却不曾想……”
“唉。”曹郡尉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门外,显然是心神不宁,极想亲自去找人。
“曹郡尉放心,令郎向来聪慧,不会有事的。”方郡守连声安慰道。曹郡尉妾氏通房不少,可偏偏没人生出了儿子。到现在,他也不过只有曹峻一个嫡子。曹峻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苏令德应声走了过来:“女眷宴席已散,曹郡尉念子心切,不用顾忌。”玄时舒颔首,赞同了苏令德的话。
曹郡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多谢王爷、王妃!”
方郡守也跟着站了起来:“下官还是跟着曹郡尉一齐走吧,或许还能帮上一二,也免得外头议论纷纷。只是谁来护送王爷回临仙山府?”
玄时舒颔首:“这儿有本王的侍卫,还有曹大哥领曹郡尉的亲卫守着,无需顾虑。”玄时舒说罢,对苏令德道:“我们既答应了宁儿,你跟方郡守同去吧。”
曹岭自从苏令德拜天师庙出事后,一直勤勤恳恳低调做人,这场赏梅宴自然顺水推舟地将这件事掀过去,玄时舒又肯叫上“曹大哥”了。
苏令德想了想,也应了下来:“我会早些回来的。”她将先前在梅林折的梅花放到了玄时舒的怀中,手搭在他的肩上,又很快离开。
玄靖宁困得睡着了,被侍从抱在怀里。苏令德看了玄靖宁一眼,确定他神色安详,便率先向大门走去。曹郡尉和方郡守等人紧随其后。
早春的天还暗得很早,此时夜色已经笼罩着天空,玄时舒坐在四面围墙的亭中,敞开一扇门,静静地注视着苏令德的身影随着起伏的灯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去准备马车的侍卫却逆着灯海而来,跪在地上:“王爷,咱们驶来的马出了问题,各个都口吐白沫起不来了!王妃他们已经走远了,咱们追不上,只能就近去乡亲家里借用牛车或是马车。”
侍卫脸色惨白地呈出一条素白的绸带来,玄时舒冷眼一瞧,上面正盖着朱红如血的四个字——摄政王印。
玄时舒身边的曹岭立刻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王爷小心!”
第60章连环朱门缓闭,将这一块即将血流漂杵……
几乎是在曹岭话音方落的一刻,门前两人忽地将门啪地合上,玄时舒面前的几个侍卫则一跃而起,掀起地上的木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门窗。
箭雨之声肃肃而来,砸在掩上门窗的木板上。刀剑相撞的争鸣混合在惊声尖叫之中,哭嚎奔走之声不绝于耳。
“王爷——”门外有人失声痛呼,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钝刀砍肉的声音生生打断。
川柏悚然挺直了腰背:“王爷,这是我们府上的精锐。他们扛不住了!外头皆是妇孺老弱,如此僵持,恐怕我们会成为瓮中之鳖!”
曹岭立刻道:“王爷,下官有传信烟火,可即刻请郡尉支援。”
玄时舒肃然颔首:“护送曹大哥从后门出去。”
曹岭冲出了房间,地上已经有躺倒得七零八落的人,黑衣蒙面的刺客明显占据了上风。曹岭匆匆一瞥,用火折子点燃了传信的烟火。
烟火腾空而起,绚丽无比。玄时舒心下大安,回房间时脚步略慢了几步。也就是他慢的那两步,被黑衣刺客抓住了空隙,他们立刻扑杀进来!
“王爷!”曹岭伸刀格挡,急急后撤。
然而,黑衣刺客已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扑了进来。
寒风凛冽,风中更有尖锐之物破空而来。屋内的烛火悉数尽灭,唯有火盆中的红碳发着淡淡的火光,一时竟让人目不视物。
“曹大哥快过来!”玄时舒声音急切。
曹岭且战且退,川柏等人立刻松开包围圈,将曹岭容纳入内——
可就在曹岭靠近玄时舒的那一瞬,他朝外的刀忽地调转,竟生生向玄时舒劈去!
擒贼先擒王,这些黑衣人太废物了,人数众多竟还跟玄时舒的护卫打得你来我往。曹岭等这些黑衣人杀进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拖下去,等曹郡尉赶来,戏不好唱,他又要被罚。若是方郡守也赶过来,那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暗色之中,玄时舒毫无防备,这就是最佳时机!
然而——
曹岭的刀离玄时舒的脖颈仿佛不过咫尺,他却先感受到了剧痛。他尚未回过神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刀垂直下坠——不,不止是他的刀——一同下坠的,竟还有他握刀的手!
“不——不——我的手!”曹岭的痛呼撕心裂肺,他骇然捂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惊恐地看着玄时舒:“你——你——”
玄时舒掀眸看着曹岭,脸上殊无异色,沉得如九尺寒冰。
本该挥刀向黑衣人的川柏,收刀走到了玄时舒的身边,看着曹岭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曹官长的刀,可真是握不稳啊。”
川柏的刀尖向下,还在一滴一滴地滴着曹岭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