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然,从半开的菱花窗吹进来,被火苗包裹的灯罩顿时飞旋而起,重重撞上暖阁里曳地的轻纱帐幔,嗤的一声轻响,那帐幔像是被油浸过一般,火苗自下而上滚滚燃烧,火星四溅而去,沾到何处,何处便凭空燃起一把烈焰。
这火猛烈的席卷而过,像决了堤的江水,涌到何处何处便掀起一阵热浪。顷刻间便将整间正殿裹在了烈焰中,巨大的噼里啪啦之声震耳欲聋。
落葵顿时从浅眠中惊醒了过来,入目尽是熊熊火光,她大惊失色,巴掌重重落在了菘蓝身上,赤着双足跳下床,扬声向外大声疾呼起来:“走水了,来人呐,走水了。”
菘蓝揉着惺忪睡眼,尚且在茫然中,呢喃道:“怎么了,哪走水了。”
紫檀木雕花屏风被火舌舔过,轰的一声坍塌下来,将青砖地砸开了数道裂缝,这才算将菘蓝吓得醒过神儿来,捧着肚子从床上跳下来,踢拉着绣鞋惊恐向外望了一眼,入目皆是刺目火光,不禁惊慌失措的几欲落泪:“落葵,这,这怎么都是火啊,怎么办,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要被烧死了。”
永昌宫里宫人众多,七手八脚的舀水的舀水,扑火的扑火,冲进殿里救人的救人,可那火是从主殿里最先烧起来的,且殿中不知从何处来了那么多油,此时火借风势,沿着油渍,从墙面烧到穹顶,四围皆是滚滚烈焰,自顶子上扑簌簌落下刺目火星,外头的人闯不进来,而里头的人也冲不出去。
火光在脸上摇曳,菘蓝唇边颤抖的厉害,声色俱厉的垂泪道:“落葵,瞧见没有,是有人想烧死咱们。”
落葵深深抽了口气,扫了一眼四围,夜间犯懒,又嫌侍女们进进出出的着实碍眼,便早早的打发了她们都出去守着,那小半桶浴汤还留在白沐浴桶中,她忙扯过床褥子浸在水中,湿透之后搂头裹在了菘蓝身上,又拧了把湿巾子,让她捂住口鼻,随即紧紧扣住她的手,沉声道:“别说话,咱们走。”
“那你,你怎么办。”菘蓝闷在锦被中,对落葵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可眼见着落葵只披了一袭罗衫,过火即燃,那信任转瞬便化作铺天盖地的忧心。
眼下四围已是无水可用,落葵狠狠咬住一口银牙,一手揽住菘蓝的腰身儿,一手藏在身后,狠狠一掐,有嫣红的血从指缝中漫出来,随即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萤火虫,口衔绵绵血迹在她周身飞旋,形成一处湿润的屏障。
她牢牢揽着菘蓝,忍痛闯了过去,四围暗红金黄交错一片,看不清楚前路,只有熊熊火焰鬼魅般扑上身来,提醒她们仍然还活着,呛人的灰尘和滚滚热浪迎面而至,熏得她眼前一黑,勉力维持住仅剩的一点清明,向着人潮喧嚣的那点光明冲过去。
眼看着离那点明亮越来越近,只一步之遥,头顶处哐啷一声巨响,穹顶被
火烧到坍塌,裹挟着火苗,向殿门沉沉坠落下来。
落葵冷眸微眯,来不及思索甚么,素手一扬,衣袖飞旋,无数原本在她周身抵御火焰的萤火虫尽数飞离,卷起菘蓝,将她送向了触手可及的光明。
随即,巨大的热浪击打在落葵身上,她的身子像落叶一样倒飞,重重跌回烈焰包围之中,只听得外头声嘶力竭的一声哭喊:“落葵。”
疯狂的火苗沿着她的头发和寝衣一路烧了起来,烧上她的身体,在她的脸上,耳畔和手臂上灼热的舔舐,她挪了挪身子,想躲开热和痛,可那火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要死了么,也许化作灰烬,将这一生所有的苦难和罪恶一同燃尽,才是自己最完满的归宿。
她生出一丝诡异的念头,入宫前,自己虽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若北谷国使臣并不将那星宿之说当真,或者陛下巧舌如簧,说的使臣心动呢,可若是自己毁了容颜,任谁说也是无用的了,她环顾了下四围的熊熊烈焰,这场火来的可真是恰逢其时。
那些白光点点在菘蓝落地的瞬间激射而回,回到落葵周身萦绕不绝,原本在身上疯狂燃起的火光倏然熄灭,她暗自吁了口气,不慌不忙的在火光中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白光点点,烈焰丝毫无法逼近她的身躯,旋即掐了个诀,伸手穿过白光,探入火中,竟拈过了一缕火焰,在眼前不停的晃动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