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知道落葵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也猜到了落葵的所思所想,他故意没有回头,没有停下来,故意卯足了劲儿疾步而行,既让她追不上,又不会拉开太远,一直将她引到二楼,引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才陡然停了下来。
落葵只一门心思追着空青,想向他讨要清水珠,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了下来,她躲闪不及,迎头重重撞到了他的身上,疼的哎哟着叫了一声。
空青绷着眉眼间淡薄的笑,头也不回的语出奚落:“这还没到晚上呢,你跟着我作甚么,倒是不怕旁人瞧见,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么。”
落葵退了一步,捂着额头,咬着后槽牙闷闷道:“我的珠子。”
空青拉开门,飞快的斜睨了落葵一眼,其实心底已经恼怒了,却是波澜不惊,没甚么情绪的回绝道:“你不必想了,我不会还给你的。”
落葵素日里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可偏偏在此事上关心则乱,顿时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追到屋里,全然没有昨夜的谨小慎微,重重一拍桌案,气的秀眉倒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凭甚么,那是我的。”
“就凭现在珠子在我手里,就凭你得靠着我救那姑娘,就凭你气死了也不敢与我翻脸。”空青瘫在椅中,长眉轻巧一轩,似笑非笑的扯动脸皮儿,三言两语便堵得落葵无言以对。
空青虽是族中子侄辈中最年轻的,却又是最为老成持重的,从来都是温厚端正,谨慎而仔细的,从未有过仗势欺人蛮不讲理时候,可这拐弯抹角的指桑骂槐,杀人无形的绵里藏针这些招数,却练的是炉火纯青,既怄的人发狂吐血却又对他无可指摘,只是如眼下这般明火执仗的不讲理耍无赖,还是头一遭,这副模样,落到隔壁偷听的兴起的文元的耳中,他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落葵也没见过空青这副模样,她觉得,这般无赖做派合该是江蓠才做得出的,江蓠这两个字,于她如同心头刺,想一次痛一次,伸手摸了把空落落的腕间,她一时恍惚,一时失神,一时心痛怅然。
空青续了盏冷茶端在手中,不闹不怒,玩味笑望落葵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的狼狈,意味深长的继续耍无赖:“那姑娘已经醒了,没了大碍,我估摸着,以你的秉性,剩下这两夜,你怕是要赖账了罢,不过只要我扣着你的清水珠,你就不敢赖账,若你顺了我的心意,那珠子我也并非不能还给你。”
这句话倒是正中落葵的心事,她眸光游离,有些尴尬,自打知道了苏灵仙醒来,并无大碍后,她便打定了主意翻脸赖账,死不露面儿了,可眼下,视若性命的清水珠落在空青手中,逼得她唯有投鼠忌器,任他摆布了,她轻咬下唇,忍了又忍,压着火气没有当场翻脸,恨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各宗各派离开红霞岭后,红霞岭恢复了往日的静谧,深夜里,一重一重的深幽群山连绵起伏,如同遮云避月的羽鸦,月色微冷,没有半点洒落到这片黑漆漆的阴森之地。
自从七星图之事了结后,不知为何,天一宗却没有即刻离开红霞岭,反倒在山岭中一处荒废许久的屋舍中驻扎了下来。
亥时刚过,夜色深沉如水,无声的漫过这处荒芜的屋舍,巨大的树冠在房前屋后投下黑漆漆的暗影。
一豆灯火微微晃动着,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在半透的窗纸上,犹如一只鬼眼儿,冷冷的注视着屋中的一切。
江蓠身披月白中衣,散着长发,端着杯盏迎窗而立,夜风从半开的窗掠进来,轻轻拂动他额前的发,昏黄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庞上,竟生出几分持重端方来。
“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崖香悄无声息的闪身进来,瞧着江蓠这副深沉的模样,不禁一怔,微微欠身,压低了声音道:“少主,打听清楚了。”
“说。”江蓠并未回头,只留了个阴郁冷薄的背影给崖香,他手中的残茶冷透了,浅浅抿了一口,又涩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