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疼不疼?”他替他吹了吹,声音无波无澜,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眼底微微带上了一点笑意。
程不遇躲了一下,他垂下眼,是忽然察觉他们现在的距离,好像有些不妥:“不疼的。”
“好。”顾如琢松开他,声音冷定,“从今以后,你进出片场,我会让人全程陪同,你是我的艺人,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程不遇抬起眼,一双眼望着他,乌黑静美,仍然有些微微的茫然。
顾如琢望着他,忽而觉得他还是像高中时的那个样子:呆呆的,冷冷的,戳一下动一下——或者戳一下也不会动一下。
那时程不遇刚进他家门,行李只有一个破旧的女款行李箱,外边下着雨,带他来的人走了,程不遇站在门边往里看,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空荡荡的别墅大厅,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时他端着茶杯在二楼楼梯口看他,过了好一会儿后,他走下去,把茶杯放下,对他说:“进来啊。”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程不遇那个女款的黑色箱子,但他大概知道那是程不遇的妈妈留给他的遗物。
程不遇的钢笔,每晚就躺在那个行李箱里,被擦得干干净净。
那时清明节,敬城本地的习俗就是过年、清明祭祖上坟。
金琳没有子女,顾如琢很显然不可能作为子女被刻上墓碑,但每一年,顾如琢都雷打不动地去,给自己的两位母亲上坟。
其他人都知道他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而金琳和他一起外出出事之后,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相关的话题了。
“年关我们都出去挂清扫墓,那个程不遇怎么办?”他听见大人们背着他议论,“那个小孩一个人在家。”
“他也去不了啊,程家不可能让他去祭祖的。”
“对了,他妈怎么死的?听说是自杀?”
“对,是自杀,听说死法让人瘆得慌,那个小孩跟着性格也出问题了。”
“啧,也是造孽。”
那年清明,程不遇于是一个人呆在他家里。
那是第一年的清明。
因为这一出,程不遇没能马上回别墅,顾如琢临场给他定了酒店房间,随后找了人保护他。
程不遇无法反对,也不太有理由反对——五星酒店贵宾房,每个季度只留给顾如琢这种高级客户,挂出去要一万二一晚上,更何况这种房间几乎不可能被挂出。
《剪长鲸》剧组很快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试镜成功,但是剧本围读等等流程还要延后,因为男一号还需要更换。
剧组方打来电话,态度也变化了不少:“你也可以来试镜现场看一下,有没有觉得合适搭戏的演员?还有你确定只演这个配角是吗?现在男一号也空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程不遇说:“不用了,谢谢各位老师们的照顾。”
顾如琢没有跟他同行。
他临走前,程不遇看见那个女经纪人梁静走过来,神色匆匆:“医院那边的消息……”
随后的事情,程不遇就没有听见了。
他这个月的直播时长已经完成,新的剧本已经完成,程不遇呆在酒店里,忽而不知道做些什么。
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拧开浴池的开关,等浴池中盛满一池热气腾腾的水后,他缓缓滑入池水中,顺着水深沉降。
热浪翻涌,滚过四肢百骸,安抚着他白天的虚脱,出戏时噩梦的余韵仍然时不时地会爬上他的脊椎,但很快又被热气压下。
程不遇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
新闻APP忽而弹出一条推送:“国宝级戏曲表演艺术家病危!顾如琢深夜陪护……”
程不遇怔了怔,他点了一下,但手上沾着水,没能点进去,反而让这条消息弹走了。
他于是放下手机,将自己在水中沉得更深。
程方雪身体不好,即将不久于人世。
他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亲爷爷,这两句话,他需要用理智提醒自己去记起。他在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关心这件事,但他心底却仍然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程不遇阖上眼,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
——“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不好?就和以前一样,妈妈上台彩排。妈妈会带你回家的,但不是现在。”
——“再等等就好,等这场戏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鹤遇那天的神情有些疲惫。
但他发现不了——因为她在那之前也时常疲惫,也因为是她教会他这场人间游戏,他认真地当着自己的主角,欺负他们的人,都是反派,日后必将遭到惩罚;帮助他们的,都是好人,都会在故事里得到美好的结局。
这套逻辑稳固坚定,他认真地在生活中扮演着的角色,他从未对这样的生活抱有任何疑问。
那是鹤遇进剧团的第三个月。
她本来就是敬城最好的剧团的最好的女演员,在这个小镇的剧团里,注定要发光发热。
那时有一个全球巡演的剧目过来挑选主角,没有任何人有异议:鹤遇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人选,她已经为这场表演排演了很长时间。
黑暗中,他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等待着她在一遍的舞蹈和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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