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前雨落,顾如琢淡淡的:“不放。”
隔着雨雾,他的声音不太清晰,但十分稳定。两人的对话被媒体听见了,在场人一片哗然。
“胡老师,您也是爸他的直叫知己,也是我们的长辈,顾如琢如今这样,让我们实在难办,您劝劝他吧,不然爸爸他泉下有知,也不会想到如琢今天会这样做,使他走得不安稳。”
她望向胡轻流,诚恳地说道。
胡轻流由顾如琢搀着,不动如山:“我相信如琢。长辈不长辈的,人已经走了,走前怎么安排的,我相信他也有自己的眼光,如琢怎么做,想必也是他的心愿。”
于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她仍然坚持:“这是程氏的家事……”
“二伯母,您要是想今天在这里闹,家事会变成家丑。”顾如琢沉声说。
“那你是要独揽到底了?你做得了主?”于兰毫不示弱,“你想清楚,你这样做,老爷子泉下难安,你也要背负一辈子的骂名!”
“我做得了主。”顾如琢扔下这句话,眼底散漫而锐利。
他没有再说其余的话,他身边的人已经走上前去,把于兰团团围住,礼貌地说:“我们先送您回去休息,夫人。”
顾如琢随后回过头,神情温驯下来。
他低声对胡轻流说,“让您见笑了。我们上去了。”
胡轻流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声:“他一生端正,怎么儿孙辈,一个能成事的都没有。”
顾如琢顿了顿,像是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一夜没有休息,一夜无数人的联络和电话,他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程不遇睡到九点多,醒来了。
昨天大半夜一通折腾,他大约凌晨才睡下,其实休息得算是不够的。
外边仍然喧嚣,有人声和走动的声音,按照传统,哀乐也跟着奏了起来,吹吹打打,震耳欲聋。
程不遇揉揉眼睛,下床洗漱。
随后,他坐回床上,低头打开手机,给顾如琢发送了一条消息:“我想好了,我可以来扶灵。”
说是想,好像也没有想很久。
因为顾如琢说了这是一个请求,而且是个不会让他不舒服的请求,所以他可以答应。
他明白他讨厌他,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两张机票。
当年他没有回去给鹤遇上坟,如今他选择给程方雪扶灵……他其实也并不知道,如今这个选择,能否让他找到追逐已久的答案?
顾如琢没有回复他。
程不遇想了想,给他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了关机提醒,于是大概知道顾如琢在忙。
程不遇站起身,推开房门,想要下楼去找他。
房门一推就带倒了门前的东西,程不遇垂眼一看,房门口放着琳琳琅琅一大堆吃的。
葱油素小笼包、蒸奶糕、三明治等等,都用锡箔纸包起来,还是温热的。
办丧事时定时开白宴,其他时段里人们只能自己找吃的,其他人都住去了接待酒店。
皎山是陵园,附近只有便利店,他起晚了,确实没地方吃东西。
程不遇以为这是老伯留给他的早饭,于是捡起一袋小笼包吃着,把剩下的都放回了房间的桌上。
下了楼,哀乐的声音变大了,程方雪的遗体停在公馆大厅正中,逝者亲属长辈、老一辈的人家,都坐在大厅两侧,有的人身体熬不住,就先回了另一边的招待酒店。
程家人和北派师门的人分列两侧,泾渭分明。
程不遇从侧边下来,正在程家人的那一边,所有人都没料到楼上还会下来人,都一起朝他看过来。
“他醒了!他下来了!”
另一边,北派的几个人也发现了他。
他们刚刚得知顾如琢下山去接胡轻流了,现在外边是石亭和赵繁代表程方雪的弟子接见各位吊丧的宾客,宾客进来之后鞠躬吊唁,他们里边的人跟着一起鞠躬还礼。
灵堂内的火盆灼灼烧着,更衬得外边一阵寒凉。
所有人都看见了程不遇,灵堂内一刹那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有人窃窃私语道:“他怎么回来?谁接他过来的?”
“私生子,怎么配进灵堂?”
“……不知道,说不定他是自己过来的?我听说他家里没人了吧,爷爷去世还是要回来看一下。”
“……真晦气。”
程馥跟着往上看了一眼,有些茫然,他认不出他,找身边人确认了一下:“……那是我儿子?长得还挺帅的哈。”
没有人回答他,其他几人都死死地盯着程不遇,气氛渐渐紧张。
——程不遇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就是遗产可能有他的份儿了?他是被谁接过来的?顾如琢吗?
程不遇垂眼,往下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