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后没多久便是春天,周椿的爹带门下弟子出云川城捉鬼,与恶鬼纠缠,身陷囹圄,周椿的娘带人去救,周笙白不愿待在人人看他如异类的周家,偷偷跟了上去。
周椿的娘曾背着一把剑,蹲下看向周笙白,眉目柔和道:“我带你回去,在周家,没人敢欺负你。”
她叫周瑷。
周家已经连续几代都是女子当家了,周瑷与周笙白同母异父,她的夫君是入赘到周家的,本事不高,可对周瑷很好。
一口能吃下半个镇子的恶鬼腹大如仓,发出可怕的尖笑。
最终周瑷与其夫君不敌,男人被恶鬼杀死,吞了魂魄,周瑷拖着亡夫的尸首艰难逃生,其余周家的弟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可那恶鬼穷追不舍,直将人逼至悬崖边上。
周瑷想着自己大约是死期将至,望向万丈深渊,先一步把亡夫的尸体丢了下去,本欲纵身一跃,只听恶鬼发出可怕的哀嚎叫喊。
一阵风卷残云,周家众人惊惧地望向那个年幼、还不到人胸膛高的孩子。他口露獠牙,背生双翼,将上百个捉鬼能士都不敌的恶鬼生生吞下。
周瑷见之,心慌地喊了声:“笙白!!!”
男孩喘着粗气,满襟的血,他与周瑷之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好似很遥远,他们隔着几十个逃亡的周家人,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于是他就真的成了个……连周家都难容的怪物。
他救了那些人,并未得到感激,回应的却是惧怕、鄙夷、嫌恶、排斥。
周瑷丧夫,还要被众多族老逼迫送走周笙白,她据理力争之下,也仅能退步,将他送到了多年没有人住过的闭苍山庄。
她怕他住不惯,于是命人在小院里种了许多花,其中有一株白梅是她亲手种下的。
她曾说:“笙白,我是姐姐,以后发生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
可她最后还是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孤零零地丢在了闭苍山庄内。
周瑷要处理亡夫后事,要整顿周家,忙起来一连几个月都不见人影。而这段时间里周笙白没吃过一餐好饭,他不能吃肉,会恶心想吐,周家下人们送来的饭菜又油又腥,甚至还有馊的。
他们说他是异类,他们想用自己的办法赶他走,周笙白只能用山间的野果果脯。
后来周瑷来看过他,问他过得好不好,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说他长高了许多。她又说了那句话,她说周笙白遇见任何事,都能告诉她。
周笙白没说,表现得异常听话,他没诉苦,他得懂事,因为周瑷已经是整个周家,对他最好的人了。
他就这么在闭苍山庄上住了两年,总共见了周瑷五次,也只有在除夕时他才能被接到云川城和周瑷坐在一张桌上吃团圆饭。
周瑷总是给他夹菜,那些山珍海味,周笙白一口也没吃下。
那夜放烟花,周瑷拉着周椿去看,她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憔悴了,可她依旧能提起精神与周椿一起笑,陪着周椿玩儿。
周笙白就远远站着,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与欢闹尤为格格不入,哪怕是最和谐美满的氛围,都打不破他身上笼罩着的那一层冰冷,他只要看到这些人的脸,就能想到他们看他的眼神。
又过了几个月,上官家的人带着子女一同前来周家拜会,两家小孩儿玩儿在了一起,年长的带着年幼的爬上了云川城外的山,到了闭苍山庄。
时隔三年,上官晴瑛又见到了周笙白,见他长得越发好看。
当时他就站在闭苍山庄门前的石墙边,手上捧着一本从山庄内带出来的书,一边看书,一边对照着石墙上的符文。
上官家的小孩儿颇多,谁也没看见他藏在衣服下的鹰爪,纷纷好奇地问周椿这是谁。
十岁的小少年挺直腰背,见到了许多示好的笑脸,周笙白有些恍惚。
周椿说他是她住在山上的亲戚,叫周笙白。
于是那一个个年龄相当的男孩女孩,纷纷喊他周公子。
他们约好了次日再上山陪他玩儿,周笙白天一亮就在门外等,果真等来了那些人。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衣裳,十几个一群,嘴里谈的都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天地。
他们一群人坐成一排,周笙白离得最远。
上官晴瑛起身时被裙摆绊住,险些朝前摔去,周笙白迅速起身去扶她。
“多谢。”上官晴瑛道。
而后是一片哗然。
周笙白抬眸看去,这几日对他示好的人,纷纷朝后躲避。
他低头看去,原来是右足露出衣摆,而方才为了扶上官晴瑛,越过距离也伸出了双翼。
“他怎么会有翅膀?!”
“他的脚怎么长成那样?”
“周椿,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的亲戚是个怪物!”
“他是不是人?还是说他是鬼?太吓人了,我们快走吧!”
周椿焦急忙慌地拉着那些人,有些气恼地让他们别走,最后这座山上就剩下周椿、上官晴瑛与周笙白三人。
周椿什么也没说,可她看周笙白的眼神分明带着责怪,怪他没能将自己好好藏起来。
最后连周椿与上官晴瑛都离开了。
周笙白又回到了寂寞的孤独中,他还是习惯早起,在门前站上许久,可上山的路始终无人经过。
又过了没几天,有人上山,特地来了闭苍山庄,带着云川城内最好的糕点要和他成为朋友。
周笙白当时露出鹰爪,恶狠狠地瞪向那个人:“滚!”
那人也不怕,说他是上官家的长子,前几日他的兄弟姐妹们太不懂事,他是来赔礼道歉的。
后来那人又厚着脸皮来了好几次,不胜其烦地问周笙白在看什么书,能不能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