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询闻言,立刻端正了姿势。
便听庄郡守接着道:“既然是获取知识,那么就没有必要拘泥于形式。其实以前就有用炭书写,但那时候都是记录在石板上,而且不易保存,随便一擦就消失了,加上软笔适合纸张,更容易保存,于是炭笔便失传了,如今倒是可以重新用起来。假使为了学习书法,直接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在毡布上练,都不妨碍,重要的是要让我丰禾郡内的百姓均能得到求学的机会。”
庄询行了一礼:“父亲教训的是,是孩儿狭隘了。”
庄郡守却没看他,只是继续看着那边的匾额,轻声道:“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推行,丰禾郡也要为了其他各地做出表率,才不辜负王上这匾。”
庄询惊讶:“听父亲的意思,王上另有深意?”
庄郡守淡淡一笑。
他能坐到一方郡守的位置,靠得可不单单是科考中举,还要有颗玲珑心思。
一块用意不清的匾额,一封只有套话的诏书,加起来,却能让庄郡守联想到很多。
比如,纸张能教化于民,又比如,许家越来越加大力度的想要购买并且推行丰禾纸。
而许家背后,便是裴符大人,一位出身寒门的贵子。
结合一下,庄郡守便能猜到齐王用意,这是要让他改进教育,给寒门子弟更多的机会,而未来便是让整个齐国上行下效,借此来推行整体的教育改变。
然后,便是那些世家大族……
更深的地方,庄郡守不愿想,也不敢想。
装糊涂大概是每个当官的拥有的必要技能。
于是,头脑风暴了一通的庄郡守,面上依然是风淡云轻,面对着自家独子的疑惑,他也没说什么,只管笑着拍了拍庄询的肩膀,而后就站起身来,出去让人给各地下命令了。
很快,整个丰禾郡就活跃起来。
各个私塾都出了新规,并且由各地县令昭告百姓。
在厂子里打工的王二夫妇知道消息,立刻给家里捎了口信,询问哥哥王大的几个孩子是否也要进学了。
而此时,王大的大儿子王安正坐在驴车上,哒哒哒的朝着自家村子而去。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他一边晃悠着手上的鞭子,一边和王安闲聊:“你这后生的手艺真是不错,轱辘做得又圆又结实,怪不得我们村里的富户都要找你打家具哩。”
王安闻言,便抬起头来,笑着道:“那还请大叔以后帮我瞧着些,看谁家还要打家具,便告诉我,价钱都好商量。”
“好说好说。”说着,中年汉子看过去,“你这是在瞧什么书?”
王安面不改色,依然笑眯眯地回道:“没啥,随便看看。”说着,就把书收起来。
这是一本《三字经》,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比那些木匠赖以生存的各种工具都来得宝贝。
说起来,王安从小的志向并不是当木匠,而是要读书科考,光耀门楣。
只是王家家贫,王大王二两兄弟就因为没钱交束脩,就都不认字。
而王大有三个孩子,王安排行老大。
他自小聪慧,记性也好,单单靠着平常去私塾附近偷偷的听,就能背下来好几句三字经。
后来王大也让他们去念过几天书,可等王安大了些便知道,家里是没办法供三个孩子都念下去的。
于是王安作为大哥便主动站出来,先退了学,然后把所有的书册全都送给了二弟,自己只留了一本《三字经》,然后就去找了村子里的木匠学手艺。
木匠觉得他瘦弱,不像个做活儿的人,不乐意收。
他就天天过去软磨硬泡,还当了好阵子的学徒工,这才求着人家收了自己。
后来有了些手艺,便去给人家做木匠活儿,后来进化到走街串巷打家具。
在地动的时候,在外面给一富户做活儿的王安急忙忙回来过一趟。
那时候村子里还是一片狼藉,丰禾郡城也封了,不许进出,他还是绕路回的村子。
帮着把家里收拾好,然后又免费给村里人做了些应急用的物件,幸而村子里没出大事儿,他这才重新回到富户那里,把余下的差事做完。
而地龙翻身受灾的核心地方自然是丰禾郡,周围郡县其实也有感觉,只是感触不强。
那家富户却格外紧张,不仅让王安把之前的家具打完,还要他帮忙加固房屋。
一来二去,全都做完时已经是数月过去。
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这驴车主人要到丰禾郡内送货,于是王安就给他白做了个轮子,得以搭了便车。
中年汉子又挥了挥皮鞭,让自家懒驴别停下,然后才对着王安道:“我瞧着你这包袱鼓囊囊的,可得抱紧了,莫要摔了才好。”
王安就笑着回道:“大叔放心,里头都是我攒着准备路上吃的干粮,不怕摔。”
“这么多?”
“我想着就算是坐车,怕是也要明日才能到,就多带了些。”
“哪里用那么久,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王安闻言一愣:“怎么可能?”
毕竟他从村子里走的时候,可是吭哧吭哧走了两天两夜才道。
虽然这驴车比走着要快,但也没快到哪儿去,道路崎岖,如何能两个时辰就到?
而就在此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走上了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