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慈安塔上的古铜晨钟被准时敲响,一声又一声,悠悠不断,隔着塔下一排翠竹林淡淡的雨雾,从年少十六岁的尽头传过来。恍惚在呼唤冷时,那段逃避命运,每日耽于和庄卿情爱的生活。
萧山书院,钟声里的萧山书院仍然是那么静默,敲奏了又一夜的死亡,新的黎明已然诞生。
隔了七年再听到这种熟悉的钟声,冷时反而觉得很安心——现在终于不像当年一样痛苦早起,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但是庄卿就得被迫起来,他一动就带着初秋的凉气进到被子里面来。
“不睡会儿吗?”冷时把他拉住,“昨晚上你也没怎么睡着吧?”
两个人昨晚上回来本来就比较晚,结果再卿卿我我,年少气盛,想睡着就更困难了。
“你睡,我得去晨会。”庄卿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像是上了火,他坐起来给冷时把被子的边角又压了一遍。
冷时已经听到侍女们鱼贯而入,脚步声,器皿的碰撞声,还有年长的侍女的窃窃吩咐声都充斥了整个房间。没有人上前来撩开床帐,但是冷时极好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她们的疑惑。
“今天家主还没起来?”
“是呀,家主一向规律,今日该不会是病了?”
“咱们也不能去掀开帷帐,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喊两声?”
“别,我听说昨晚上沈家的那个姑娘在这里留宿,咱们这么大声,可别坏了他们的好事。”
“原来如此,那咱们还是等着吧,估计一时半会起不来。”
不,我什么都没干,我想干现在也不合适。冷时听到这里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她顶着庄卿疑惑的眼神坐起来:“不睡了,我还是起来吧。”
年轻的侍女只见得家主的床帐中似有两个身影,两个身影如胶似漆地贴在一起,其中一个瘦削一点的明显是女子。二人在床帐里不知窃窃私语了什么,女子很轻地在另一个身影的脸部贴了一下,真是令人耳热的亲昵,年轻侍女连忙低下头。过了一阵,帷帐就被掀开了——果然是庄卿和冷时,二人眼下乌青,看得出来昨晚并没有睡好。
庄卿因为急着晨会,所以先走一步梳洗,他只好叮嘱冷时:“午食一起用餐,有什么事来万卷楼书房。”
这么多年过去了,庄卿居然还在万卷楼那个书房。冷时点头表示明白,在床边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一个年长的侍女站在自己旁边。她慢悠悠地下床,习惯性地转身准备叠被子,没想到年长的侍女和蔼地喊住她:“冷按察,我们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