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落日好似刚刚从铁水里拿出的器物,已渐渐没入树一般粗的高竹林后面,在竹林的罅里散出万道金光,返照在渔村的篱笆上,映得满地都成了血色。暮霞四起,金碧万道,江波水纹如縠,与夕阳相激荡,光怪陆离,不可名状。夏天炙蒸的气候已经过去,现在是初秋的时节,江边吹来的湿风,还是略微有点热烘烘。
三水就是在这样的日暮时分踏着院子的碎光来找冷时谈事情。很不巧,她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庄卿和冷时在一张竹躺椅上歪腻在一起。走近一点看才看清楚,冷时斜倚在庄卿的身上,抓着他的一只左手已经睡熟了。庄卿另一只手环住她,还在翻看一本书籍。
鉴于消息比较重要,三水示意庄卿先把冷时叫醒。冷时睡眠习惯这段时间在庄卿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健康了许多,睡眠质量急速飙升。庄卿把书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低下头在冷时耳边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冷时很是不配合地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三水没眼看,只好把旁边的小椅子拉了过来。恰巧陈大爷也回来了,大概都是想和冷时商量事情,所以他也拉过了一旁的竹椅。
“真是抱歉,天气太好,我一觉就睡熟了。”冷时终于从庄卿身上起来,抓起一边的茶杯咕噜咕噜几口下肚,面上早添了一层红晕。
“没事,在你上次说了什么七次的故事之后,我对于你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已经不震惊了。”三水面无表情地接道。冷时上次说完那段一夜七次的故事之后,三个人都面面相觑,气氛格外地沉重,三水只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脉脉幽情,荡漾出来。冷时认为已经达到了自己脱身的目的,于是若无其事地和庄卿窃窃私语回房去了,留下三水一个人在那里盯着地上的蚂蚁目瞪口呆。
“对了,那个上次那个话我是诓你的,怎么可能呢?萧山书院那么重视礼节的地方,让我做这种事情那还得了?”冷时摆摆手,“什么事情?你和陈大爷都来了。”
“楼里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摸清楚了鹿梦馆的现在的具体情况,问你什么时候去现场勘察。你之前不是说是想去重新现场勘察吗?”
冷时一直对于风雩阁急着破坏现场的事情耿耿于怀,内心因迹起疑,因疑积意,所以艺高人大胆地要求返回现场勘察。风雩阁确实是做贼心虚,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场就已经让鹿梦馆重新恢复了运作。现任鹿梦馆主事风鹤交印已毕,不问尊卑,拜帖俱用大红,绝不用缎币作贺,江左人人都夸赞他的简朴,颇有鹿梦管历任主事的遗风。
他总是谦虚谨慎地回答:“风鹤不过是暂时代理鹿梦馆的人,鹿梦馆会有自己的主事。”此话一出,又是一片交口称赞。
“去!我对于风雩阁这个急于除掉我的速度实在是忍无可忍。什么时候去?”冷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又添了一杯凉茶。
“计划是后日白天,由陈大爷驾车把你们送出去。”一旁的陈大爷对冷时点点头,二人眼神交互。陈大爷是玲珑楼亲信,跟着三水办事。按照三水的说法,陈大爷一直弥涉冬夏,离去乡舍,终老江湖。此人百顺遭过一两次,万事都十拿九稳,是个得力帮手。
“真是剑走偏锋。艺高人大胆地白天去。都说君子不以昏行易操,不以夜昧易容,你终于有了让我正大光明进去的想法?”
“不,你们要易容,易容成打扫的小仆就行。”三水安慰冷时,“放心,我这易容的手艺很高超的,相信你也见识过。而且我们易容都是用的独门秘方。”
“你这秘方正经吗?”冷时皱着眉头,似乎对于易容有很不好的印象。
“行了,我们正经人。乌蛇灰、杏仁、羊脂做的,没什么你想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三水一思量,“你们风雩阁易容不会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药材吧?”
“我是智部的,其实就相当于为他们出谋划策。不过我之前看我的同僚易容过一次,有点血淋淋的。行了,差不多了,到时候就麻烦陈大爷了。”冷时又咕噜了一杯水下去,陈大爷见任务交代差不多,就离开了院子,只留下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