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1 / 2)

后来胡夫人去世,李燕燕既因促成古存茂再婚而愧疚,同时也真的很喜欢胡夫人和她的孩子,便经常和英娘一起照看宁儿安儿。在镇州时,宁儿一度很依赖信任她。

可是对于不到十岁的孩子,分开四年,不通音讯,几乎等同于隔了一生一世。这次在洛阳重遇,宁儿长成了胡夫人所期盼的、乖巧懂事的女孩儿,却已经不大认得李燕燕了。

李燕燕也只好问候些日常吃穿、习学的闲话,捡些新鲜的、好玩的事请说给小丫头逗乐,用场面话充过了这一场相见。

宁儿告辞后,李燕燕一个人坐在廊下,惆怅了很久很久。

见过宁儿,一直压抑着的、对另一个孩子的思念,无法抑制地漫上心头。

若她离开太久,那个年纪更小的孩子,阿琇,是不是也会忘了她?

若是那样……

李燕燕不敢去想,终于在陌生的国度里,黯然垂泪。

……

岑骥出城,一日内视察了几处营地,快马加鞭赶在黄昏前回到宫中,却没见往日等候的人迎上来。

宫女万分小心地禀告,周朝公主和安阳公主见面时还好好的,过后却眼见的低沉下去了,把左右侍奉的人都撵的远远的,一个人对着荷花池默默发了半晌的呆。

岑骥眉头皱起,来不及更换满是尘土的衣衫,就迈步往园子走去。

这时节,正逢清荷初绽,清风送香,李燕燕脸上泪痕早干了,岑骥过去,看见的只是轻盈飘逸的纱帛、乌云重染的鬓发,和淡若冰霜、神色哀婉的女人。

她容貌一直是淡淡的,即便雍容宫装在身,也显得轻灵多姿,让人不禁端出最谨慎的态度去呵护,生怕一个大声、一个妄动会惊扰到她。

即使相识这么多年,明知李燕燕不是会轻易受怕的人,岑骥有时也还是会被表象迷惑,最是看不得她难过,好像坚硬如铁的心顿时化作一滩软泥,比她更疼上几分。

现在便是如此。

他心头升起焦躁,几步跨过帷幔堂座,来到廊下却又收住步子,也跟着坐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李燕燕面容平静,听到他过来,淡笑转身:“你回来了。”

岑骥却是知道的,她总将心事藏得很深,看模样听声调,很难揣摩出她的心思——只有没出来迎接这件事是实在的,说明她的确不大开怀。

岑骥飞快过了下脑子,想着自己应当没惹到她,问道:“见了宁儿,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啊?哦,是她们和你说的吧……”李燕燕摇摇头,“谈不上不高兴,只是宁儿都记不起从前的人和事了,我却还都记得,总是有些怅惘吧……”

她又笑笑:“别说是我,宁儿也记不起太多胡夫人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太小……唉,母女一场,缘分也只是这样浅……”

岑骥在某些事上总是过分敏锐,从她这句平常的话里也察觉到了深蕴的内涵。

他望着莲池,意味深长道:“宁儿安儿,你我,都是命苦之人,年少失恃……可有的缘分,不必那么浅。”

李燕燕不语,转头看他。

岑骥笑着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那么吃惊干什么,担心我知道你的秘密?可我总忍不住打听你嘛,所以早都知道了……哎……若这一战得胜,咱们能顺利大婚,就把那个孩子接过来吧。”

即使是李燕燕,也被他石破天惊的一句弄得不知如何应对,脸上不大自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响。

“我说真的,”岑骥却越发认真起来,“做母亲的,舍不得离自己的骨肉太远,总是放在身边、一刻不离才好,我都懂。其他的事也都有我,风言风语不必在意……你看啊,我和小叶儿也不是一个爹生的,这种事在民间挺平常的。”

岑骥自说自话,李燕燕有些着恼,别过脸去,心情复杂:“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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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唉——”

“唉——”

廊下传来几声叹息,怜青、惜翠和几个小宫女都忘了规矩礼仪,一个个恹恹倒在席子上,有气无力地扇着扇子,在难消的酷热里寻求一丝清凉。

还没入伏,已经热成这样了。

李燕燕从冰堆后头抬起脸,窗外烈日当空,一丝云彩的痕迹也找不见,空气也稠滞粘凝。

……已经说不清是连续第几天没下过雨了。

脸一离开冰堆,额角便已经沁出汗珠,李燕燕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又重新靠近那堆越化越小的冰……这几日,她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屋子。

可很快,连这点冷气也要沾不到了。即使宫里的冰先紧着她和宁儿安儿用,可皇宫冰窖即将告罄,很快所有人都用不上冰了——这件事把齐常侍急得团团转。

从宫墙一角望出去,能看见盈盈袅袅的许多簇青烟,那是民间在设坛祈雨,这几天就没见青烟断绝过,可雨还是一滴也没降下来。

没人敢说出口,但很多人都在心里认定了一件事:今年注定要是大旱之年了。

魏自立国来几乎从未停止过征战,各郡县的官仓原也不算充实,民间更是少有积贮,灾年到来,眼见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旱将会毁掉今年秋收,各地求援的折子如雪片一样,纷纷投往中央朝廷。

由于这场旱灾,岑骥出兵伐晋的计划也不得不搁置了,除了几度亲往祭拜祈雨,他几乎日日都在和大臣们商议赈灾举措,面色一天比一天更深沉,脸颊也日益消瘦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死敌晋国受灾更重、受波及的农田范围更广,即使朝中减弱了对前线的支持,晋军似乎也无力大军反攻,只是派出小股兵力不断袭扰边境。

北方大旱,南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前些日子冯敬贤偷偷遣人传话给李燕燕,来人扮作内侍,看着中年无须,大概原本就是冯敬贤手底下的内侍。他先说扬州那边一切顺利,各项事务都在稳步推进当中,又说起今年南方暴雨洪涝频发,年成只怕至少也要减掉三分。

“……不过多亏长公主有远见,这些年倡导屯粮,应当还撑得过去。”那人恭维道,又揣度着李燕燕的脸色,小心问道,“严家丞的意思……让臣请教长公主,是不是适当开仓放粮,趁势争取民心,同时也能向陛下和朝臣证明,卢相将您送走是犯了个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