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鞋匠,又是小心鞋匠!
这话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见了。第一次听到要我小心鞋匠的话,是从王二狗的口中,然后又从陈先生口里,之后我替大伯转身之后,又亲耳听到我爷爷说过这话,最后是张哈子,他也说过这话,为什么他们都说要我小心鞋匠?难道仅仅就是因为我脚下穿的有二十三双阴鞋么?
可是,我脚下的阴鞋对于一个鞋匠来说,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凡是鞋匠,哪怕他是一个技术十分低劣的鞋匠,他自己也一定能够做出一双阴鞋来,根本没必要觊觎我脚上穿着的这些阴鞋。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我离鞋匠远点儿?
再说了,陈先生也是鞋匠,难道我连他也要一起小心了?为什么他自己身为一个鞋匠,却还要说出让我小心鞋匠的话来?而且,既然他们知道我要小心鞋匠这件事,那就肯定知道其中的内幕,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小心鞋匠?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要知其然,也必须要知其所以然。但是他们这种就只告诉我必须去怎么做,完全都不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本身就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情,更别说让我尽量做到小心鞋匠这件事情了。
如果他们告诉了我为什么要小心鞋匠,那么我在遇到鞋匠的时候,我就可以很好的利用他们给我讲的那些原因去避免被鞋匠发现。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是把我当一个牵线木偶,说往哪儿走我就该往哪儿走,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往这边走。按照张哈子的口头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我,那就是,哈挫挫!
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但其实我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抱怨的,毕竟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以至于我现在连从事鞋匠职业的人都变得有些莫名的恐惧起来。在重庆的时候,我路过路边那些补鞋修鞋的小摊的时候,都会刻意的绕道走。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到底哪些修鞋补鞋的商贩是真正的鞋匠,所以我便一棍子打死,把他们全部认为是鞋匠,既然是鞋匠,我就要绕道走,因为他们都说我要小心鞋匠。
有那么一刹那,我似乎觉得我的生活变得何其可悲起来。原本好好的在读大学,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只要专心毕业,再读个研究生,就能去一些国文研究机构一辈子混日子等到老死就ok了,可是这简单的平凡再也不见了,我甚至连一个真正的人都不是,而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没错,东西!
于是我问那人,人不人鬼不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又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看上去对于这个问题很是平静。果然,他讲,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二十岁那年第一次问我自己,但是没得答案。二十五岁,我又问我自己,我认为我找到了答案。三十岁那年,我重新下定义,认为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介于阳人和阴人之间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的存在。
他吹了吹茶杯上的茶叶,然后抿了一口茶,接着讲,四十岁那年,我认为人不人鬼不鬼就是阳人死老之后,身体不坏,魂魄被禁锢在尸体里面,以一个阳人滴姿态活到到起,只要那个施展匠术滴人不死,那么这个不人不鬼滴人滴身体就不会坏,魂魄就会一直禁锢到身体里面。
他再次喝了一口茶,讲,这个想法我一直坚持到了五十三岁,直到去年,我才突然想明白,为么子一定要纠结这个定义?阳人也好,阴人也罢,哪怕是人不人鬼不鬼也好,既然哈存在到这个世界上,那么就不要想啷个多,好好滴活到当下就可以老。如果你真滴想要晓得这个是么子东西,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就是你自己!
听完他的解释之后,我对人不人鬼不鬼这个东西有了大致的了解。抛开他最后那条类似佛家超脱了自我的感言以外,我认为他四十岁那年的定义应该是最接近真实定义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是不是说明,我和张哈子的爹老子一样,很多年前其实也已经死掉了?但是我爷爷把我的尸体给完整的保存了下来,然后又用匠术把我的魂魄禁锢到我的尸体里面,这样就和张哈子的爹老子一模一样的人了?所以,我以前应该也是和张哈子的爹老子一样,不会走只会跳,后来我爷爷给我穿了一双阴鞋,然后我才能走路?
而且张哈子的爹老子之前不就说了吗,我和他是同一类人,那么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张哈子的爹老子之前经历过的事情,也是我以前经历过的,只不过他还记得,但是我却忘了。
张哈子的爹老子,也就是坐在我面前喝茶的这个脸色铁青的男人,如果仅仅只看面孔,确实恐怖的吓人。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和喜好却能看出,他生前一定是一个十分优雅绅士的男人。就是现在,他似乎也已经看透了生死,整日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种茶喝茶,很是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