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原本也没打算推脱,不光不推脱她还必须紧紧抓住,这对她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是……
“冯妙同志,你有什么困难和想法,先提出来,我呢就去跟庄老和修复组汇报一下,工资什么的,我们一定多给你争取。”
“我其实没别的困难。”冯妙略一迟疑,心下做了决定,她去甬城考古队两个月,十天半月还回来一次呢,俩孩子就在家里数着手指头过,盼呀盼。帝京路途遥远,她要是一走一年多……
爹已经不靠谱了,娘再指望不上?
再说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家里三个老人——她爹娘年纪也不小了,还得照顾老爷子。长期让她娘带,不光不能上工,家里都扔了不说,她娘身体就该垮了。
冯妙下定了决心:“徐同志,我其实也没别的困难,工资什么的我都无所谓,带徒弟我也保证尽我所能地教会,只要能给国家的文物保护出一份力,不要工资我都愿意。就是眼下我两个孩子没法弄,他们的爸爸现在指望不上,我娘家也带不了。”
徐长远也为难了一下,到底年纪轻,也做不得主,难不成……找人帮她带孩子?
王建国忽然插了一句:“带去帝京啊,不都能上育红班了吗。再说他们爸爸不是说也在帝京吗,你去了不正好投奔他。”
王建国显然还不知道冯妙面临离婚的事情。
冯妙不想多谈这些事,就简单说道:“他那边有些特殊情况,我现在只能把孩子带在身边照顾。徐同志,我的想法是,工资什么的我都没有要求,没有工资我都应该尽力。就是我得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帮我安排个住处,再帮我联系个就近的育红班。如果能租房子,我可以自己出租金。”
“应该可以吧。住处的事好办,我们工作组本身也有宿舍……”徐长远想了想,笑道,“城里现在不叫育红班,现在叫幼儿园了,还可以日托全托,具体我不太清楚,我自己还没结婚没孩子呢,不过我们有同事的孩子就是日托班,中午在学校吃,不用管,大人可以安心工作。”
“那这样……”徐长远站起来,“冯妙同志,天不早了我先回去,我回去马上打电话汇报,尽快给你答复。”
第二天上午,刚九点来钟,徐长远就屁颠屁颠跑来了,冯妙吃过早饭刚把娘仨换下的衣服洗了,开门一看不禁有些意外:“徐同志,这么早?”
“我从你们镇上来的。”徐长远笑,解释说他之前先到甬城,主要是因为第一次来,按邹教授的建议先找王建国陪同一起,昨天下午两人回到镇上就已经不早了,索性分道扬镳,王建国回甬城,他则拿着介绍信跑到公社借电话,先跟庄老汇报过后,就在镇上住了一宿。
这不,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住处的事好安排。小孩上幼儿园的事,庄老承诺帮你联系,他要是答应了就肯定没问题,你尽管放心。”
“冯妙同志,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越快越好,你这边收拾准备,我先去把火车票买了。”
冯妙可没想到这么快,昨晚送走徐长远他们,她倒是去了老宅一趟,陈菊英问起家里来客的事情,她也就随口解释一句,说还是邹教授那边找她帮忙。
冯妙想了想:“再快也得明天后天吧,你买了票再说,我把家里安排一下。”
徐长远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冯妙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笑笑,领着俩孩子去老宅。到了村中远远瞧见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冯妙就让大子二子先去跟他们玩。
春种大忙还没开始,跟着生产队壮劳力下田翻耕,妇女们听说去了麦田锄草,爷爷卸任后冯福全就不让他再下田干活,尤其最近身体又不好,就留在家里。冯妙去时,老爷子正歪在炕上,冯妙把事情一说,老爷子睁开眼,盘腿坐了起来。
“你要去帝京找冀南?”
“我找他干啥呀。”冯妙道,“爷爷,这不跟您说了吗,我是去工作,人家专门来请我。”
老爷子不可置信地沉默片刻,疑惑道:“冯妙啊,你真会他们的那个绣花?帝京那么大,咋就找不到人会了,你可别哄我,你都跟谁学的,我咋不记得你奶奶有啥绣花高手的大本事呢,你是不是想带着孩子去找方冀南?”
“我不会去找他,这点志气我有。爷爷,您这一辈子都忙,忙着打仗、忙着当队长,奶奶针线家务的活儿您啥时候关心过了?”
冯妙略带调侃笑道,“爷爷,反正奶奶会绣花,您总该记得吧?我和弟弟们小时候穿的鞋子、戴的帽子,不都是她绣的。”
“倒也是。”老爷子点点头,。
冯妙心说,是不是的,反正奶奶都过世好些年了,您也没处问。这年头农村妇女谁还不得心灵手巧,奶奶也确实会绣花,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你去帝京,总该去找找冀南吧,去都去了,你们一天没离婚也还是夫妻,你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两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不投奔他你投奔谁?两口子,牛郎织女日子长了肯定不行,你既然都去了帝京,夫妻两个团圆了,你也别犟,我寻思,他方冀南还是有良心的,你们两个,总要为了孩子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冯妙心说,您那是不知道他还有个未婚妻。老爷子还对方冀南抱有幻想呢,一边内疚气得生病,一边却还对他抱有幻想。
沈文清说的那些事,冯妙也懒得到处对人讲,她才不会让自己当一个到处诉苦的怨妇。单凭沈文清突然来迁走了方冀南的户口,还在大队部阴阳怪气说他不会回来了,大家就足以断定方冀南变心了。
冯妙打断他道:“爷爷,过不过日子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事您就别管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老爷子脸色变了变,吧嗒几口烟袋:“妙啊,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爷爷?爷爷这几天心里都难受,堵了一团茅草似的,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我当初就不该把你嫁给他。”
“爷爷,您说什么呢。”冯妙轻笑,挨着老爷子在炕沿坐了下来,“爷爷,我性子犟,随您,要是说过什么不该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当初我跟方冀南的婚事,是我自己点的头,我自己愿意的,怪不到别人身上。”
“他要离婚我同意,我不稀罕攀他这个高枝,谁离了谁又不是不能活,我保证活得好好的。我的事自己能处理好,您呢在家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常给家里写信,您不用担心我。”
“行啊,”老爷子点点头,“我孙女主意大,爷爷老了,就不管了。”
“别呀爷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冯妙笑,伸手捶捶老爷子的肩膀。上七十岁的人了,一头苍白,儿孙就多哄着点吧。
“我孙女主意大,本事也大。”老爷子道,“你爷爷一辈子还没去过帝京呢,我孙女就去了,还是人家请去的,俩孩子也带到帝京上学了,说出去我都有面子。”
冯妙不禁一乐,笑道:“爷爷,您身子骨可硬朗,一辈子还早着呢,您等等,等我在帝京安顿下来,我接您去逛逛。”
冯福全一听冯妙要带着俩孩子去帝京,本能地就不赞同,陈菊英更是一百个不放心。
冯福全说:“要不你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你一个人先去。”
“你让她一个人去?她一个女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半路让人害了都不知道。”陈菊英埋怨冯福全,“你这是啥馊主意。”
冯福全:“那你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我送你去。我正要找他方冀南算账!”
陈菊英:“这样稳妥,等你到那边安置下来,再把两个孩子接过去。”
“爹,娘,我知道你们不放心,可帝京不是甬城,路那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一来一回就得十来天,中间还要转车停留一宿,我去了还要工作,再专门回来接孩子哪那么轻巧。”
冯妙费劲解释了半天,帝京那边会帮她安置,还有徐长远同行。
结果陈菊英来了一句:“谁知道那个徐同志靠不靠得住,谁又不认识他,谁知道他好人坏人呀?你一个年轻女人家……”
冯妙:“……”
最终还是老爷子开了口,说他找公社的人打听过了,徐长远是拿着故宫的介绍信来的,再说那不还有王建国陪着吗,假不了。
“那你……是不是先给冀南打个电报,叫他去接你们一下。”陈菊英迟疑着劝道,“好歹他是你孩子的爹,再说你们现在还没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