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世间便再没了兰芝公子,只剩下傅元青。也自那后,他不曾落过泪。
他神志本已飘远,又被胸前刺痛唤醒。
……他搂着陈景的后脑,浓密硬直的发梢扎得他手心泛麻。
“你、你在做甚?”老祖宗在马路上放不开,压低了声音紧张问。
马蹄声,车碾声,街道上偶尔过去的叫卖和行人声,都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传来。他自己则已经升了天,在半空中聆听着这一切。
思绪已然停摆。
可又似乎有千头万绪。
而这其中,人世间的凡尘俗念最是喧嚣,把他又从半空中拉回来,拉回这不算大的车内卧榻之上。车外寒风刺骨,车内早已点燃了。
年轻的死士不答话,把他禁锢在身下……
傅元青仰头急促喘息,那些不堪的过往,斑驳的记忆,都被这份癫狂温情重新沾染上了色泽,逐渐掩盖在了心底漫出的春色之下。
傅元青这辈子没做过此等离经叛道的事儿。
即便是此刻,他都没敢想,自己在干什么。
……
回府的路,忽然变得漫长,如此这般,竟然都还未抵达。
车外的几个人,眼神飘忽,四处乱看,偶尔对视就局促的的一笑,又赶紧都分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尴尬的翻着白眼。
李二终于忍不住了问方泾:“厂公,咱们这又沿着西大街绕了一圈儿了,回去吗?”
方泾飞他一眼:“急什么啊?”
“冷啊……”
“你想扫了老祖宗的兴致?”
李二缩缩脖子:“不敢。”
“继续绕。再绕十圈儿。”方泾说完自己跳下马车,缩缩脖子,溜达着往听涛居而去。
李二敢怒不敢言,委屈的驾马车又无限绕起了圈。
车内战况未歇。
……
冰凉之物入内,老祖宗浑身一僵。
“这是做什么?”傅元青绵软着问。
“固本保元。”陈景道,“回去了再为老祖宗清理。”
傅元青懒得说他此举太肆意,两日三次,他现在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了,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任由陈景摆布。陈景用氅衣把他包裹着,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包上,这才推开车门,抱着他下车。
马车不知道何时已经入了听涛居外宅,在院子里安静停着。
方泾和李二都不在。
也没有旁的人。
于是众目睽睽也都不存在了。
鹅毛大雪像是天地间的亮光,白茫茫的飘落,厚重温和的包裹着了世间。
世界安静极了。
市井之声皆已远去。
陈景抱着他在回廊中走着。
“陈景。”
“嗯?”
“你有什么想要的?”
“老祖宗给了我画。”
“还要什么?”傅元青问。
陈景想了一会儿,道:“若死了,老祖宗能为我丧葬吗。”
傅元青搂着他的脖子,耳朵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能清晰的听见他平稳的心跳。
风雪中,苍穹收拢了最后一丝暮色,天色彻底暗沉了下来。
“好。”
“卿既为我死,许卿棺与塚。”他说。
作者有话说:
【注1:化用自《佞幸:中国宦官与中国政治》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