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青霞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望着手里的酒杯愣神。
而舞马则是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在自己的眼前,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像彩色的画笔在黑白画卷上面染了色,让整个人变得愈加鲜活了。
舞马有点抵触这样的变化,这会让他的心里关于青霞的这一部分变得柔软起来——这个部分原本是十分坚硬的,像钢铁一样,刀剑难摧,这样才是他和青霞博弈应有的状态,才能让他以冰冷的心态,冷静的视角,灵敏的反应,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你说的这些,”舞马敲了敲桌子,重新淡漠下来,“和你想杀死义成公主有什么关系。”
“唔……”青霞似乎是被敲桌子的声音唤醒了,有些发愣地看着他,“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我也经常这样,”舞马说:“我刚才问的是:你说的这些,和你想杀死义成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是我扯远了……我接着往下讲罢,”
青霞带着歉意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杨广看到阿耶的请求之后,很快下了诏令,同意遵从突厥的习俗,让阿耶续娶义成公主。诏令传回突厥,义成公主却与提出一个要求——可以嫁给我阿耶,但是她要做正妻。
那时候,因为我阿娘尚还在人世,她从前便是阿耶的正妻,阿耶成了可汗,阿娘便顺理成章成了可墩。
义成公主言外之意自然也想做突厥的可墩。阿耶却考虑到与我娘的情分,那时并未允许。义成公主到底还是嫁过来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她似乎和我阿耶达成了一个约定,便是待我阿娘百年之后,首先选择义成公主作为可墩。
再往后的事情,不必我说,你也能猜得到了——义成公主嫁过来不久,我阿娘便似乎因病过世了。其实,义成嫁过来之前,我阿娘身子骨就很弱了,患得是一种寒疾,不过族里大夫说,阿娘只要每日按时服药,好好调养,再活上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因为这个缘故,我心里就一直在疑心,我阿娘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寒疾发作到那种严重的地步,连一个晚上都挺不过去了么?就算是为了她最心爱的女儿,也得撑到天亮再见一面罢……明明前一天还给我做了可口的奶酪和干肉,笑眯眯为我盖上了暖烘烘的被子,我拉着她的手,那手很暖和的,没有一旦寒疾要发作的征兆!”
青霞放在桌子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悦耳的声音此刻也跟着打起颤起来,这幅画面让舞马觉得有些凄凉,又有些楚楚动人。
舞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状态下的青霞,这样的她可以极其轻易地引发全天下男人的保护。而以往的她,总是显得过于狡黠又坚强,只会让人想着如何与她战斗到底。
想到这里,舞马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眼前充满柔弱感、无助感的青霞,会不会其实只是原来的青霞包裹了一层虚假的伪装,只不过这层伪装过于诚恳而真实,连舞马这样经历甚多、天生淡漠、防备心极重的人差一点也着了道。
舞马打算继续观察下去,看看她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你的意思是,义成公主为了可墩之位,暗中加害了你阿娘……这个不大合乎情理吧,你阿耶可不是糊涂蛋。”
青霞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声音和思路再次恢复冷静而感到诧异。这诧异也只一晃而过。
“你且听我往下讲罢,才会晓得这恶毒女人有多厉害。第二天早晨,我在床上躺着,等着阿娘唤我醒来,唤我的名字,给我端来热腾腾的奶茶。
结果呢,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阿娘的声音,就听见阿娘帐篷那边传来一声尖叫。那尖叫声,带着充满恶意的伪装感和表演性,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心里头升起不好的预感,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光着脚跑去阿娘的帐篷里。小的时候,我最怕草地里的虫子和老鼠,那时候却毫无感觉,就像两条腿脚不属于自己似的,都不晓得到最后我是怎么闯过了那段路。
一进帐篷,我就看见阿娘躺在厚实的床铺上一动不动,像块儿石头。我走到近前,瞧见阿娘脸色苍白的像汉人家里的白漆,浑身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身子向四周散发凛冽的寒气,就好像是从万年冰窟里捞出来的冰块儿。
舞郎君,请你想一想罢,正常的人就算发了寒疾,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幅模样?”
青霞越说越激动,姿势从盘腿坐着,不知不觉变成了半跪着。她似乎在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下来,用手抓着白玉般的脚丫往里收了收,调整姿态,又恢复成先前盘腿而做的模样,
“那天,我跪在阿娘的身旁,不知跪了多久。他们都说阿娘的帐篷比寒冬腊月还要冷,我却浑然不觉。要知道,我从前最怕冷的,一到冬天,我恨不得躲在几十层毡布裹起来的帐篷里,钻进厚实的羊皮被褥里,抱着奶茶喝个天长地久。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的脚也麻木了,好像失去了知觉,再也不怕冷,不怕硬,不怕任何粗糙的磨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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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看芝加哥1990,忽然觉得读者多也是幸福的烦恼。明明魔图拉和小黑对弈这段很好的剧情,结果还有读者乱喷,说什么太拖拉了。然后想想自己的书,嘿,感觉怎么写都没人喷的,可以自由发挥,倒也落个清净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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